第13章(1 / 2)

攻玉 萧寒城 2336 字 2023-08-29

学斋的门窗皆是开着的,安知振正执着硬毫笔批注文章,他白须沾墨,头发蓬乱,像是半月都不曾收捯饬过自己。

听到脚步声,他抬头草草看了眼,见是宫里内监的装扮,有气无力道:替我回禀皇上,年纪大了,诸事不便。

他在楼上已听到魏绎驾幸太学院,只是不想去凑热闹。

安知振批了两行字,见那内监没走,反倒是在对面坐下了,于是又皱起眉看他,不觉一怔,笔便掉了。

残阳入鬓,光影斜照,林荆璞衣袂飘动,俊美得不大真切。他弯腰去拾起了笔,递到了安知振的面前:安老,不想当年匆匆一别,再见已是他朝臣。

安知振双手接不住那支笔,几乎是直挺挺地跪了下来:二皇子,不皇皇皇

大殷已亡,我已不是什么二皇子,更谈不上是一国之君。何况你如今侍奉的皇帝,姓魏。

安知振几乎是要将头埋在地里,他没这老脸。

林荆璞冷冷看他,单手去搀扶:还是叫二爷吧。

安知振腿软腰沉,已起不来身,哽咽道:二爷,老臣这些年愧疚难安,虽身在启朝,可是无一日不念着先帝,念着太子,念着大殷啊!

外头的暖风杂着花香,吹进林荆璞的袖子里,却生出一丝砭骨的凉意。

林荆璞拢袖:安老慎言,有风。

安知振一颤,又稍稍止住了哽咽,埋头说:安家是大殷望族,百年忠烈之名全辱没在老臣一人手里!老臣无颜面对列祖先辈,也想一死了之,可是那棺材里头实在太黑了,泥土都是新翻的,压下来太沉太沉了,老臣躺了进去想赴死,可心中实在是害害怕啊。

林荆璞:换个死法,也成全不了你的名声。

贪生怕死,乃人之常情。他安知振被誉为当代儒圣,可到底不是圣人,还是苟且做了贰臣。

燕鸿当年占据邺京后对殷朝的名门赶尽杀绝,却唯独留下了安家父子,也顾及安知振是一代大家,朝廷需要他这样有资历的儒士来宣扬正统,稳定民心。

安保庆的高官厚禄的确是他杀了无数余孽挣来的,可也是脚踩着他父亲气节爬上去的。

二爷今日来若是要诛杀老臣,老臣无话可说但只求二爷能念在往日君臣的情分上,给老臣一个痛快!

安知振入仕新朝后,日子也不比死了快活多少。江湖士子多诟病其失节不忠,讨骂他为贰臣;朝廷知道他心念旧朝,也对他多般猜忌不重用,权当是养了樽佛像供着。

可大启朝廷不知的是,安知振许是出于愧疚,这些年常私下调配人马悄悄往南边运送赀货,几近是倾囊相助。

他亲手将自己置于了水深火热的矛盾之中,日日煎熬着,只能困于这太学院书斋一隅,将血泪悔恨皆倾注于古书经典。

林荆璞望着安知振布满白翳的眼,不动声色,漠然丢给了他一把匕首,够痛快吗?

安知振望见地上的寒光,拼命地咽口水,他颤颤巍巍地去拾了起来,刀尖缓缓朝向胸口,咬牙憋力,可怎么也下不了手。

林荆璞轻笑,又一脚踢开了他手中的匕首。

匕首清脆落地,安知振一泄气,老泪纵横,已是泣不成声,匍匐至林荆璞的腿边求饶,二爷、二爷

没胆子做殉国之士,也别苟且偷生着。

林荆璞脚尖微抬,将那匕首踩在了脚下,掐住安知振的肩膀:今年的博学科,我要你来做主考官,帮魏绎号召天下士子,来邺京求取功名。

第21章海棠你我都是做皇帝的,门当户对。

魏绎从太学院出来,暗香盈袖。

绕棠棣门走,离皇宫还有一段路。魏绎坐在轿子里掀帘,往后边打量那费力抬轿的人,过了半晌,他让轿子停了下来。

都没吃饱饭?把朕脑袋都晃疼了。他嘴上是撒气,但不烦躁。

队伍中的太监忙齐刷刷全都跪了下来,林荆璞站在后头,也跟着缓缓跪下了身。

轿子没抬稳,这过错主要在他。

魏绎挑眉看他吃力又拘谨的模样,低声一笑,合上扇子指他:你上来陪朕坐坐。

林荆璞抬眸一顿,便立刻有跟队的太监替了他的位置。他此时扮得是太监,只得听从皇帝的话,于是撑地起来,掀开轿帘坐了进去。

轿子里挤。

林荆璞体弱,肩膀吃了轿子的力,现下半只手臂都跟着酸痛。

魏绎一把抓过了他的领子,意欲掀开他的肩:来给朕瞧瞧。

林荆璞皱眉,推开了他的手,半分嘲半分嗔:既心疼,一开始还让我抬什么轿?

朕不心疼。魏绎脸上确无担忧之色。

他就是想看看林荆璞身上的压痕。

林荆璞瞥见魏绎眼底那丝的欲,便也了然,正色一笑:以权谋私。人压不住我,就拿轿子压,魏绎,你也就这点出息。

魏绎把帘子都拉严实了,嗓子里压着气音:朕没出息,你昨夜在寝宫以色撩拨朕,便是出息。

窃窃私语,轿子外的人听不见,只能听得一阵窸窸窣窣。

有能耐便别上钩。今日又是在费什么心机,连个膀子你都要贪。林荆璞的笑意轻蔑。

轿子一晃,两人鼻尖几乎是挨在了一起,轿子内海棠的香气氤氲,暧昧中尽是着挑衅。

林荆璞被轿子压过那只肩有意无意地蹭到了魏绎的胸口。魏绎目光往下,胸上仿佛是被他的肩活生生剜走了一块肉,犹如隔靴搔痒,越来越难耐了。

林荆璞。他冰冷地念着他的名字,却情不自禁顶住了他。

林荆璞没挪动,就那样若无其事地受着,说:我出宫来为你办事,你也无须这样报答,免得失了身份。

你我都是做皇帝的,门当户对。魏绎说。

林荆璞被逗笑了,明眸皓齿。

魏绎望着他,话锋一转:不想这么多年了,安知振还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他对前朝不忠,对新朝也未必忠心。

其实他的忠心还是有几分的,天底下并非只有烈士勇士才叫忠,怯懦之人也有忠心。安知振的胆子但凡要再大一些,如今也就没安保庆什么事。林荆璞又皱起眉说:他们父子恐怕不和已久。

魏绎:你是担忧,安保庆会从中阻拦此事。

阻拦是一定,他是燕鸿的心腹,自然不想让博学科顺利举行。可父亲既教不好儿子,他这当儿子的,也未必就能拦得住父亲。

林荆璞心有定数,视线又往下瞥了眼,笑道:还堵着呢?

gu903();魏绎闷哼,去咬他的耳:有人挤兑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