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绎看向他,挑衅中带着丝与帝王身份不符的轻佻:你要想复国,路还长着。
曹耐不会白死。我是往近了说,我不会让他白死。林荆璞重复了三遍。
魏绎发觉这位美人终于肯露出了刺尖,他不动怒,反而笑了,心痒想挫挫他的锐意:林荆璞,你料敌如神,心思缜密,可你偏偏错漏了一件事。
什么事?
魏绎弯腰,几乎是咬着他的耳朵说的:朕最不喜吃的就是螃蟹。
第11章葡萄朕在与你推心置腹。
林荆璞的耳根霎时变得通透: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朕在与你推心置腹。魏绎顺势轻轻地搭上了他的肩,却未真正落下掌跟,旨在试探。
乌云蔽空,红霞隐匿,殿内香炉的烟煴弥漫,透着一股不明的味道。
林荆璞不由得笑了笑:启朝六部和内府都想与他们的皇帝推心置腹,还轮不到我一个外敌。
孰敌孰友,朕分得清。大敌当前,次要的敌人也可以变成友军。何况朕不保你,燕鸿还会想尽办法杀你害你,这次只是侥幸。你得找个倚靠。
你想借他朝之手,铲除本朝异己?林荆璞说着,淡薄地撇开了肩上的掌。
话不必说得这么难听。
魏绎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又拿黄帕擦了擦掌心的汗,朕精诚待你,除夕宴上朕为了你,给自己碗里下毒了,是不是还得剖出心肝来给你瞧瞧。
林荆璞不言,扭头淡淡看向了偏殿外的禁军:精诚二字,怕是还差得远。
魏绎也看了过去。他个子高,影子也长到了殿外,把林荆璞的光都挡住了。
他道:在外朝面前,朕总得装装样子。常岳性子是认真了些,可凭你的本事要真想做点什么,他也决计拦不住你。必要之时,他还可护你周全。
林荆璞面对软硬拉拢,冰清玉冷,不为所动。
魏绎拗不过他,毕竟是他先松口示好,总得大度点拿出诚意来。
常岳。
常岳随即进殿:皇上,臣在。
魏绎将黄帕扔给了他:即日起,这偏殿你就不必再守了。
可是,这余孽
他跟朕是一伙的。
郝顺明面上被关在刑部大牢,可没人敢对他施刑问责,甚至还有狱卒主动替他打点果疏菜肴,不比宫里的品色要差。
宁为钧推牢门进去,觉得里头太亮,命人将灯掐了几盏。
牢中,郝顺坐着,他隔着火盆站着。
郝公公。宁为钧不弯腰拜见,身姿愈发挺直。
郝顺睨了他一眼,往地上啐了几粒果籽,翘着腿悠悠道:就是你主审此案,下令将咱家抓进来的?平日没在御前见过你,皇上怎会钦指你来查案?
正是,在下宁为钧。
宁为钧不慌不忙地拾起了那几粒果籽,问:这是什么葡萄,籽竟是红色的?
郝顺嘲道:谅你也没见识过这等好东西。这可不是寻常葡萄,此乃御贡的青提一点红,皮肉为青,果核却是紫红的,极难养活,十亩田只能结出一株好的,这季节能送到宫里来的统共也不过两车。
十亩田结一株郝公公当真是好福气。
每年国库粮仓只够应付京中开支,天下多少百姓食不果腹,无可耕之田,这宦臣却能滥用田地饱享珍果。
他面色一冷,将果籽掷回到郝顺脚边:是得多吃点,毕竟明年的收成你怕是吃不到了。
郝顺一惊,跳脚大骂:放肆!尔等区区提牢司副吏司也敢到咱家面前来撒泼!
此乃刑部大牢,放肆的是你。不止如此,我还要杀光尔等奸宦!宁为钧正声一喝,便命狱卒给他上刑具。
狱中多得是见风使舵之人。见无人上前,宁为钧便亲持刑具将郝顺绑上了,厉声道:吾乃皇上钦定的审案之人,此案又有燕相亲监,郝顺与那行刺宫婢为对食夫妻,我刑部若有人胆敢包庇纵容,便一一呈报,同这奸宦死罪!
一声之下,狱中之士皆噤声肃穆。
郝顺气得牙口都歪了,瞪着宁为钧:好哇,你吓唬谁呢,凭一个贱婢子就想给咱家定罪,刘娥不过是咱家养在宫外院子的一只雀,叫得欢时咱家开心给她赏点吃的,叫不欢就任由咱家打骂,咱家可没把她放心上呢,还哪管得了她跟余孽勾结!
宁为钧:她要是与余孽勾结杀了曹耐,你想撇清也难。
郝顺眼神尖厉,又大笑了起来:何须撇清?咱家的忠心,皇上怎会不知。退一万步说,咱家可是皇上身边的亲人,就算真是咱家指使人杀了曹耐又如何,你倒是试一试,若能掰得动内府一毫一寸,咱家就叫你一声干爹!
宁为钧拿起了烧得通红的烙铁,郝顺喉咙一紧,气焰又顿时下了去。
你,你胆敢对我用刑!
宁为钧脸色阴鸷,又无趣地将烙铁扔回了火盆中,火星四溅。
此时,外头就有人通报:宁大人,中书省的商侍郎来了。
宁为钧一顿,只见商珠穿着一身女子便装,正站在外边。
他的品级要比她低上许多,见面还是得行礼。
商珠扶了扶鬓边木簪:此案既交给了刑部,其他衙门都不好插手。燕相今日有别的要事,就命我前来监案,来看看宁大人审得如何了。
是。宁为钧看她这身打扮,微微皱眉。
商珠笑了笑:怎么,有何不妥?
并无不妥。
绢丝绣花鞋迈进了栏,商珠看了眼郝顺,问宁为钧:膳房的人都审过了吗?
宁为钧直身,冷冷盯着她的木簪:都审了,从食材到烹饪并无异样,毒必然是在奉菜时下的。下官已将经手的几名宫人分别关押,熬上几日,定能查出眉目。
商珠颔首:嗯,宁大人费心了。要实在查不出来,也不必劳师动众。
宁为钧一愣,挑眉端详了商珠一会儿。
商珠细眉如柳:曹耐是死于刺杀,皇上反正也没喝下那碗羹,不是么?
宁为钧肩膀沉了下来,正要反驳,就听得她又说:方才在外面都听见了,郝顺说得其实也不无道理。人都死了,宁大人若是再拿不出实证,还是早些将人放了,也好给自己留条后路。
不可。若是就这么将他放了,这案子要如何了结?刘娥既是他的对食,那他势必是嫌疑最大之人。哪怕他没有掺和此事,平日贪赃纳贿,要细查追究的案子还有许多。
少年郎好意气
商珠此话不知是在欣赏他,还是在嘲笑他,顿了顿,又从容应答:那你姑且把他攥着,皇上宠信他,到时也还是会保他出来的。行刺之人已死,你总不能让刘娥的尸体开口指认。宁大人,这本就是一桩悬案,交到你的手上,是看在你年轻胆大,能放开手风风火火地查案,可没说非让你查出个因果来。
宁为钧听她越说越不着边,不以为意:这是燕相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