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1 / 2)

打卦 吹风成曲 2378 字 2023-08-28

木头小人歪着头,沉默半晌,荀若素才等来一句,它就是我。

寺院中呆久了,你也会打两句禅机?荀若素作势要去扯木头小人额头上的黄符,那木头小人赶紧躲开。

没有黄符,它就是怏怏一堆人形的木头,手脚完全不能动,就是借荀若素的口传达几句话都难。

门外的那个也是我的孩子。

荀若素的问题是抛给木头小人的,却是陈槐月开口接了。

本以为她在人间游荡了三十年,很多记忆灰飞烟灭,若是冲不出院子,成不了真正的恶鬼,再熬上一段时间,所有的记忆全部失去,即便不想放下,很多事也被迫放下了。

没有回忆与心智,魂魄就是白纸一张,干净的很,说不定能成佛,到时候就算薛彤与自己都不来,陈槐月也算自己渡了自己。

但没想到,她竟然还记得一些事。

这木头小人是元戒给你雕的?荀若素并不在意回答问题的是谁。

凌霄寺有半夜敲钟的规矩,钟在前山,这么遥远的距离只能听到些悠远的尾声,但每一次钟点都有讲究,之前敲在一更天末,也就是晚九点,刚刚又敲了一次,荀若素口袋里揣得怀表并不准,她手机也扔在对面房间,却也知道,这会儿已经十一点了。

再有一个小时今天就过了。

活着时觉得日子不紧要,虚度自有虚度的快乐,但死后困在世间的魂魄却不同,每一日,它们的记忆都在消失

当欢乐悲苦一件一件湮灭于黑暗,就只剩下填之不足的求不得,执念就会变成欲望。

陈槐月是欲望的温床,原本耽误她发挥的生魂也被拽了出来,虽是超度她的重要一步,却也让她更不稳定。

你看出来了?陈槐月抚摸着木头小人,小哥哥很会做手工,我又喜欢这些,当年他下山采买时,还给我带了一个水晶球,里面装着好多的雪花,还有一间屋子,小哥哥说,屋子里住了四口人,他们过得很快乐。

三十几年前,这样的水晶球不算稀罕物,但寻常人家也舍不得掏钱买,看着喜欢就多看几眼,凌霄寺里的和尚是有工资的,不高,元戒却舍得掏钱给她买一个华而不实的水晶球。

我见过元戒,他的手上有很多伤痕,都是早年间留下的,已经愈合,只留下泛白的疤印手艺不精的木匠或刻工都会留下这样的伤痕。荀若素倚在梳妆台上同陈槐月说话。

陈槐月抿嘴笑了笑,小哥哥是笨手笨脚的,只是会做而已,非要给我雕个木头人。

你喜欢小哥哥吗?荀若素忽然问。

陈槐月抱着木头小人的手霍然一紧,小人全身的关节都震颤起来,荀若素又哦了一声,它说你喜欢。

原来情字,落在了这里。

怪不得元戒不能超度她,种下心魔的人,如何解开心魔?

你想见他吗?荀若素又问。

陈槐月缓慢且轻微地摇了摇头,他是出家人,我已为人妇,见不得。她小心翼翼地拍拍胸口,放在这儿就好了。

只放在这儿是不够的。荀若素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若是足够,情这一字就不会成为她的束缚。

陈槐月一出生就被卖给别人做了老婆,四五十年前的穷乡僻壤,护不住一个小女孩的童年,法律意识都不健全,说是结婚,就是贩卖了一件货物,没有平等的你情我愿,甚至不存在一张结婚证,熨帖地写上两个人的姓名。

她这十七年是被囚禁起来的,看不到外面的天空,不知道十几年间这大好河山有怎样的变化,陪伴她的只有苦难,直到遇见她的亲生哥哥,将她带上凌霄寺。

凌霄寺的出家人不问红尘,却有一颗温柔细腻的心,对众生皆悲悯。

陈槐月见到了自己的佛。

元戒就住在她对面的寮房中,对她的关照恐怕还多过曾经的方丈,陈槐月从没见过他这样包容的人,难免生出情愫。

男人的生魂在床底下还不安分,他意识不到陈槐月也是个人,他花钱买来的所有物已经烙上了他的痕迹,心里有别人就是背叛,是玷污,于是惨叫中掺杂了不少污言秽语。

荀若素实在觉得烦,这男人像旧时代的余孽,除了阴魂不散就是在暗处叫嚣。

她的手指一动,丝线收得更紧,又对木头小人道,去把他的嘴缝上。

木头小人有荀若素这个撑腰的,先左右开弓,又打了十几个巴掌。

它虽然没有恶鬼的暴虐,但手上的力道也不轻,床底下的男人哼哼唧唧,果然不再说话了。

荀若素的耳朵里终于清静下来,外头伐木的动静就自然而然传入耳中,隔着一扇门,也看不到薛彤,她跟婴灵纠缠许久,不知胜负如何

要成为恶鬼条件苛刻,要成为天生地养的恶鬼更难,荀若素未曾见过,她家那些典籍中更无记载。

虽说与薛彤只是一回生,二回熟,连朋友都算不上,但荀若素护短,自家猫出去干架打输了,她都要抄起喇叭跟着去帮腔,更不愿薛彤吃亏。

正在想着,门忽然被敲动,刚开始手上留有余地,两下就不耐烦了,砰的一声,门板擦出屑子,敞开的同时,掀起一阵连风带雪的尘埃。

薛彤果然扎着高马尾,身上的裙子被抓坏了好些个地方,活像个千里迢迢讨饭来的花子,她手上拎着一堆散乱的零件,仔细辨认才发现是皮肤枯槁的婴灵躯体。

那婴灵颇不服气,要不是母体中没有孕育好,眼睛还黏连着,估计能瞪出来。

薛彤将这堆乱七八糟的手脚头颅往地上一扔,它就开始自行组合,刚开始有点人形,还想去咬薛彤,回身时却发现周遭有个金色的鸟笼子,半米高,凝符咒而成,头上盖着的黄纸是笼顶,荀家的血迹未干。

若不是被薛彤摁着狂揍两小时,它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小小符纸都挣脱不了。

院子的主角已经凑满,大的小的全无遗漏,荀若素将目光落在薛彤身上稍稍打量除了一张脸紧绷着,眉宇中常带的笑意半分不剩,满屋子的人都得反思是否欠她三分债,其它并无不妥。

也对,自己这个半身受她影响颇多,现在还全须全影地站着,薛彤不大可能受了伤。

木头小人揍完了它有血缘关系的爸爸,却没有立刻回到陈槐月的身边,它踱着小短腿站在牢笼前,隔着笼子看向里头枯槁的婴灵。

那婴灵也有脾气,哼了一声把脸撇开。

它像是跟木头小人有仇,但此仇并不刻骨,仿佛小孩子吵完架,在那儿嚷嚷着,我再也不理你了!

第21章

木头小人额头上贴得符纸出自荀若素之手,它原本魂魄残缺不能动,又是一张简陋的嘴,说不出话,只能由荀若素代传。

于是荀若素正儿八经地开口,它说对不起。

木头小人震惊:我没说过!

gu903();它还说当初并非有意抛下你的,荀若素信口开河,不顾死者意愿,它也是身不由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