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别气见喜了(2 / 2)

他冷冷勾着唇,终于松手放开了她,解了大氅,抬脚绕到屏风后面去。

她哭得仍不尽兴,横竖也要回宫了,真想痛痛快快哭上一场。

往后若是再也瞧不见他,那真是祖上积德了!

让旁人来伺候吧!她这么笨手笨脚,早就让他厌烦了吧。

对,还要多谢老祖宗留她一条性命!

他这样心狠手辣的人,弄死她也不过是碾死一只蚂蚁那样容易,没脏了他的手,那也是她的造化。

她越想心越紧,心肝脾肺全都震震地发痛。

“还不过来!”

他在里头低喝,她也冷冷一笑,得,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今日把这差事做完,明儿就收拾包袱走人。

她急冲冲地走到床边,不由分说地解下他的外衣,又抬手解下自己的,掀了锦被就躺上了床,一整套动作流利爽快。

他冷眼盯着她,熄了灯烛,躺到她身边来。

良久过去,她一颗心还是大起大伏,眼泪酸胀得厉害,仿佛决了堤,瞬间泛滥成灾,快要把自己淹死在里面。

她咬着牙,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往日再怎么不高兴,一闭眼便能安寝。

可今日不知为何,受了那样的惊吓,本该早早就能够睡着的,可她哭得一点睡意都没有,连呼吸都抽痛得厉害。

他在黑暗中静静地听,好像心脏被人拿捏在手中,随着她呼吸的节奏被狠狠掐紧。

心弦跳动,拨出跨山压海的颤音。

他向来习惯了剑尖对向所有人,杀神杀鬼也不会往后退一步。

孑然一身就这点好处,不怕得罪人,也从不受钳制。

真到了她说的那一日,下了十八层地狱,阎王爷兴许都能被他拉下宝座。

可眼下,这种难得被/操控的感觉让他很不好受。

有时候哭到一定程度,眼泪自己便能乖乖地止住。

她闭着眼,忽然想到白天那伙人骂出的那句脏词儿,心口猛地一颤。

要说白天什么都没听到,那也不可能,整个知雪园大概都晓得,那口无遮拦的黑衣人恨不得将“阉狗”一词说得天下皆知。

这里头的滋味,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她原本好声好气地想让他欢喜,可她怎么就忽然窜出那些无名之火呢!

猝不及防出了一通气,心绪在这时候稍稍平静下来,她这才猛然意识到,方才闹成这样,厂督竟然没将她掐死?

她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身旁静得没有一点声音,她缓缓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望着他。

“厂督,厂督……”

她喊了两声,身旁人没有回应。

知道他谨慎,黑夜里一丁点风吹草动都逃不开他的耳朵,她这么唤他,怎会听不到?

闹得这么大,她也不妄想他和声好气地回应她。

她想了想,犹犹豫豫地从衣袖中摸出一个硬生生的金锭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他胸口。

“厂督,我骗了您,那锦囊里不是今日赢的所有钱,我……我还私藏了五两金子,我都给您交代了,别气见喜了好吗?”

心口微微一沉,那金锭子的重量落了下来。

五两而已,却好像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不说话,她便继续道:“我可是将我最重要的东西都给您啦,我这个人没什么出息,除了命就是钱。小命呢,在您手里拿捏着,除非您先厌弃了我,否则我这辈子都被您套得牢牢的,您不是说过,我翻不出您的五指山么?”

她伸手捏了捏他冰凉的手指,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指瘦窄修长,骨节分明。她往他身上偎过去,“要不,我给您翻个跟头,您瞧瞧能不能翻过去?”

“所以呢?”

他总算有了反应,被她掌心的柔软激得心中微漾,侧过脸来睨着她,“为什么哭?”

她被他问得一噎,情绪上来的时候止都止不住,可这样的气闷却是头一回。

“我伤心。”

“哦?”

她在黑暗里凝眉,准确地说是听到他冷冷清清说的那句“讨厌”,像荒野里猝不及防踩了一脚荆棘,满身狼狈。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痛。

她又勉强恢复了笑意,眼里闪着珠光,“其实是气自己没用,哄不得您高兴,还办不妥您的差事,我若不是陛下赐给您的对食,怕是死了千遍万遍了吧。”

她话中带着轻颤,他抬起手,指尖抹过她双眸,冰凉与滚烫紧紧相贴。

也触摸到一点湿意,他用拇指替她拭去,然后将手背轻轻压在她几乎肿成核桃的眼睛。

这种冰凉的触感实在很是受用,她嘴角晕开了笑:“好舒服啊,厂督。”

沉默半晌,梁寒缓缓道:“南直隶有官员送过来一只虎皮鹦鹉,听说还会背诗,明日让它教教你。”

这话说得漫不经心,可她一下子尝出了甜味来,“厂督这是舍不得让我回宫啦。”

次日一早,阳光照进窗棂,屋内早已没了人。

书案上多了一张开化纸,用镇尺压着边角,上头一个张眉努目的“喜”字,怒气冲冲地撞进眼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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