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月缓步走到霍聪的头颅前,他的脸上还保留着临死时的惊恐。
“月氏主将已死。”
黑衣女子站在角楼之上,嗓音轻软,却清晰入耳。
“月氏退了!退了!”先锋军来报,难掩话语中的激动。
“退了……”
无数人相拥而泣,掩面痛哭。
他们身为归无将士,深知此行危险,早已是抱好了必死之心。无数次,他们竭力奋战,看到无数昔日同僚惨死于自己的面前。
出霞关,竟然守住了!
月氏军队如潮水般退回大营,归无的将士们或相互扶持,或跪在地上,或抱起站友的尸身。凄苦众生相,尽收绮月的眼中。
而此时的登云台上。
“什么?霍聪死了!”聂晴云听到消息,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霍聪其人,天生神力,以一柄重刀成为月氏最锋利的刀。十余年来,风头无二,如今虽然年纪长了些,但也绝非老迈,竟然就这么死了?
“大人!我回来了!”
聂晴云回身见到邢二,不由地怒道,“不是让你去安抚百姓吗,你跑过来做什么!”
“大人!”邢二满面带笑,欣喜地道,“是绮月姑娘和佛子大人来了!他们让我来先给你报信——”
“那你恐怕是来晚了。”站在一边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极低的军师默默出声。
“哎?”邢二往下方望了一眼,笑容收敛,严肃地道,“怎么在往回撤了?可是守不住了!”
他豁然单膝跪在聂晴云的面前,“大人!邢二自请出关,我也想与大家一同奋战!卫我归无!”
“你看清点。”军师有气无力地道,“是月氏退了……他们主将都被杀了。”
“哈?”邢二挠头,“这难不成是绮月姑娘干的?”
军师看他这傻模傻样的,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不过那到底……是个什么妖怪啊。
听斥候说,那女子的武器,竟然只是最普通的缝衣线?
军师忍不住看向下方角楼上,孑然而立的女子。
那女子立时有所觉察,蓦然抬起头,正对上他的目光。
军师只觉得浑身汗毛直立,鸡皮疙瘩起了一身。那眼神阴冷孤傲,仿佛自己在她的眼中,不过是一粒尘埃。
聂晴云见到玄素的时候,这俊秀清隽的僧人一袭灰白长袍,站在草棚下施粥饭。
粮食之事涉及生计,如今出霞关的粮草除开百姓自家的存货之外,便只能指望军队从城中运来。可归无军兵力本就不足,粮草要运,谈何容易。因此每每施粥之时,便是最易出事的时候,若是无人镇压,恐生乱子。
这也正是聂晴云安排邢二带人处理此事的原因。
不过眼下……玄素站在那里,百姓们只安静地排着长队,竟无一人喧闹。
“佛子大人保佑,菩萨保佑。”领粥的妇人双手捧着碗,低声念诵。
如这妇人一般,众人皆是双手捧碗,模样虔诚。
“这也太神了吧。”邢二远远看着,简直是目瞪口呆。
天知道他每天光是让这帮人老实点,就要费多少功夫。什么时候看过他们这么乖巧顺从的样子,竟然还自觉排这么长一个队了。
“身陷苦难,反而越发相信神明。”聂晴云冷声道,“佛子眼中,纵然是罗生万象,每个人也希望自己是被保佑的那一个。”
“原来如此。”邢二虽听不太懂,却也多少明白,这些人一个个表现得这么好,也不过就是害怕被佛子大人看到,惩罚他们罢了。
苦厄在前,无论信不信神灵,都不敢轻易得罪。
不过邢二偷瞄一眼自家城主,只觉得她的神情有些不大对。
等玄素施完粥饭,见到聂晴云,便含笑着朝她走了过来。
聂晴云的脸上却是乌云密布,她死死瞪着玄素好一阵,继而冷哼一声,拂袖道,“先跟我回主帐。”
一路上聂晴云的脸色奇差,玄素只不近不远地缀在后头.
邢二看着奇怪,忍不住上前小声问,“大人,人家可是来帮了我们的,您怎么一直黑着脸不理人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聂晴云瞪了一眼。
“要你多嘴!”聂晴云道。
好在眼下也到了主帐堂前。这原本是出霞关的官员居住点,如今受损之后,索性便用来充当了临时的主帐。
“邢二,你在外头候着。”聂晴云道,“若是有人来了,记得通报一声再放进来。”
“好。”邢二虽闹不清楚状况,但毕竟跟了聂晴云不短的时间,心知她自然是有自己的道理。
玄素跟着聂晴云进了帐内,聂晴云便终于忍不住道,“玄素,你是不想活了吗!”
玄素心中多少已经猜到聂晴云气恼的缘由,如今见她这么一问,便知自己猜对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