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谢珽“哦”了声,淡淡道:“她不合我眼缘。”
“添个孺人是为照顾你起居,要眼缘做什么。”老太妃不死心,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道:“我近来身子骨大不如前,喝着药也不见好。念月出阁后我身边没个人陪伴,吟秋性子温婉体贴,又跟我投缘,她若留在府里,得空时也能陪我说说话。”
这便是倚老卖惨,拿孝道说事了。
换成旁人,众目睽睽下被年迈的祖母这样说,总该心生惶恐,不管是否愿意,都接着话茬说下去。
谢珽却似不为所动。
厅中安静片刻,没人敢随意插嘴,反倒是老太妃有点尴尬,只好抛出最后一条理由。
“这段时日里她为着陪伴照顾我,时常留在王府,婚事也都耽搁了。外头不知内情,都在议论说她要进王府亲上加亲,我在照月堂里不知外头动静,竟未能阻拦。如今反将她架在了火上,总得给个交代。至不济,我将她留在照月堂,你给她个孺人的名分,往后能安身立命也就罢了。”
这般说辞,反倒像是谢家亏欠了谁似的。
谢珽若是头回听闻,没准就信了。
不过阿嫣昨晚已经透了底,这番话里藏着的私心就无从遁形。
他站起身,拂了拂衣袖。
“时候已经不早,孙儿酒还未醒,想早点回去歇息。春波苑有楚氏就够了,不必再添什么。”
“至于郑姑娘……”
他瞥向老太妃那张殷切期待的脸,淡声道:“她进府是陪伴姑祖母,孝心可嘉,没什么可遮掩的。澄清即可,与我何干?”
说罢,握住阿嫣手腕,拉着她走了。
老太妃被他噎住,顿时僵在那里。
第59章初恋或许是天意。
远处的小厨房外,郑吟秋正远眺夕阳。
照看暖汤不过是个借口,她特地离开这一小阵,无非是为了避免尴尬。
进王府这件事,她确实蓄谋已久。
先前秦念月还在府里时,她就已颇得老太妃欢心,等秦念月出阁后照月堂里空荡寂寞,她立时见缝插针地搬了进去。老太妃原就有意将娘家孙女收到身边做个臂膀,免得武氏和阿嫣合起来,让她事实任人摆弄,这阵子被照顾得舒心,愈发喜欢到心坎里。
不消郑吟秋多提,她就谋划了起来。
相较之下,郑吟秋却比她冷静。
谢珽此人铁石心肠,魏州内外无人不知,看他对秦念月的态度便可知其不近人情,这一点上郑吟秋从没敢奢望。且魏州方寸之地,堪配谢珽的女子数得过来,若谢珽真的肯结姻,又怎会拖到这个时候?凭着老太妃倚老卖老的三言两语,未必能说得动谢珽。
不过姑祖母要安排,她乐见其成。
毕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无论结果如何,总得一步步谋划。
此刻夕阳斜照,她慢拍栏杆。
丫鬟碧儿匆匆走了过来,瞧着仆妇都在厨房里照顾炉子,便快步赶到身边,低声道:“姑娘,失算了。”
“他不肯?”
“嗯。说姑娘陪伴老太妃,是对姑祖母孝心可嘉,与他无关。”她没敢转述“不合眼缘”的说法,但既推拒,理由总不过这类。
郑吟秋动作微顿,旋即笑了笑。
“不肯就不肯。王爷手握重权心高气傲,原就不是任人摆布的。倒是旁的,这两日探到消息了么?”
“探到了。”碧儿佯作为她打理衣裳,低声道:“今日府里人多眼杂,奴婢特地在无人处问的。她说那位这些日在春波苑炖起了汤药,说是调养身子。姑娘要的药渣,她也趁人不备偷出来了。奴婢怕人察觉,已装在回礼的盒子里,让人先带回府里去。”
“你没瞧?”
“匆匆瞧了一眼,跟郎中开的那几味药挺像的。不过奴婢捏不准,还是姑娘回府再瞧吧。”
郑吟秋颔首,见小厨房的仆妇往这边走,想必是汤已好了,便带碧儿去盛汤装盒。
唇角却悄然浮起了笑。
五月和六月的下旬,她都以陪伴姑祖母的名义留在照月堂里。那几日阿嫣来问安时,粗瞧着跟平常没两样,但若细心留意,却能觉出身上的疲惫懒倦。这样的身子,便是得了谢珽几分青眼,能暂且坐稳王妃之位,又如何能长久?届时王府再要添人,适龄的女子多已婚嫁,她的胜算便可趋满。
不过是拼耐心和时机罢了。
反正殊途同归,能走到她想要的地方即可。
郑吟秋脸上端庄如旧,让仆妇拎着食盒,徐徐往厅上走。
到得那边,瞧着谢珽和阿嫣已走了,老太妃和高氏神色都有点尴尬,她也视若无睹,只管笑吟吟请众人品尝甜汤。
甚至还让人单拎着小食盒往春波苑送了两碗,以示周全恭敬。
……
春波苑里,阿嫣对那份甜汤并无胃口。
夫妻俩离了满厅女眷,快走到春波苑的时候,谢珽就被嬷嬷请走了,说陆恪有事禀报。
陆恪身在司马之职,管着亲卫训练、兵马相关的杂事,既特地劳烦嬷嬷来说有事禀报,想必颇为紧急。谢珽昨日回城后,先是家宴,后有犒赏之筵席,还没来得及去外书房处置杂事。此刻既稍有空暇,便让阿嫣先回,他先去外头瞧瞧。
这一去,就被绑在外书房,没了踪影。
阿嫣随便扒了两口饭,先去歇息,待玉露将调养的汤药端来,便捏着鼻子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