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嫣万分确信,谢珽改主意了。
好在如今只是个苗头,他端着一方霸主应有的端贵姿态,行事十分收敛,也在克制自持。既然为时不晚,浇瓢凉水应该管用。
至少该让他知道,她没打算在谢家久留。
以他的傲然,想必会适可而止。
阿嫣垂眸稍加思索,很快想到了法子。
“我方才忽然想起来,先前说要跟司裕道谢,因着大哥的事一直没顾上。明日万安寺有法会,我想去敬个香,顺道带些东西谢他。”她状若无事的取了罗袜穿着,又道:“明日殿下有空么?”
话题转得太快,谢珽愣怔了下。
片刻后,才颔首道:“能抽空出来。”
“那我们一道去吧?”
阿嫣抬眸觑他,慌乱消弭之后,目光仍有点不自在,无所遁形。
谢珽僵硬道:“好。”
直到阿嫣穿好罗袜,下榻趿鞋进了浴房,谢珽还直愣愣坐在那里,纹丝未动。
坦白说,他方才确实动了旖念。
哪怕最初提出给她捏脚,是因心疼小姑娘吃苦受累还强忍着默然不言。但在手指握着她绵软的脚丫,看到她咬唇垂眸,鬓边烛影摇红,呼吸时轻时重,那样娇软柔旖的姿态终究勾动了心思。
即便他竭力自持克制,在这细雨如酥的春夜里,到底旖念丛生。
她是他的妻,明媒正娶,同床共枕。
先前的偏见与冷傲都已在朝夕相处中磨去,这个阴差阳错来到他身边的小姑娘,非但仙姿玉貌,亦柔韧聪慧。她有书画清逸的才情,师承名家而深藏不露,有安静又要强的性子,身在逆境却不骄不馁,从当初因替嫁而暗遭诟病,到今日博得身边人赞誉喜爱。
更何况她还心灵手巧。
会在后晌或夜里弹弄箜篌,泠泠之音令精通音律的三叔都赞不绝口,会在昏暗的揖峰轩捏泥彩绘,眼光独到又别出心裁。
她不知不觉的走进了他心里,在他怀中来去自如,肆意妄为。
令他甘愿折腰相就,甚至心旌摇拽。
然而方才,她分明在逃避。
谢珽捏不准缘故,因阿嫣沐浴后去厢房叮嘱了些琐事,等他沐浴出来时,她已颇疲倦的合衣睡下了,自然也无从探知。
但是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
……
给司裕道谢这件事,阿嫣是认真的。
当日侧厅里,谢瑁当众指认司裕是万云谷的杀手时,阿嫣固然惊愕万分,心里却也知道,这身份未必是污蔑。毕竟司裕的能耐她亲眼瞧见过,杀人毫不手软,半点不逊于久经沙场的谢珽和部将。他的性情却又冷僻,半个字都懒得跟人多说,更不爱跟人打交道。
寻常人家养不出这样的能耐和性情。
八成是经历极为特殊。
换在从前,阿嫣对杀手这种身份颇为忌惮,在闺中听闻那些打打杀杀的事也会觉得心惊胆战。
但她半点都不怕司裕。
她将他视为朋友。
翌日清晨从照月堂回来后,阿嫣去库房挑了几样差不多的东西,让卢嬷嬷装在锦盒里,而后往外院去。田嬷嬷奉命去请谢珽,那位原本在长史府,听到信儿后倒是抽空来了。
夫妻俩在司裕住的院子外碰头。
王府里养的车夫马夫不少,因都在魏州安了家,平常不当差时,多半都各自回家住了。阿嫣陪嫁过来的人并不多,几位管事各自在外置办了住处,只在有事时入府给阿嫣禀话,平素或是在田庄或是在铺子里,很少在王府落脚。
司裕刚来魏州的时候,阿嫣曾让管事给他租了院落在外住,他不肯,便在府里腾出了个空着的屋子供他落脚。后来因他在西禺山救护阿嫣有功,武氏便让人将闲置的客院腾出了一套,专给司裕用。
阿嫣与谢珽过去时,院门虚掩着。
仲春二月,满院阳光明媚。
风飒飒的吹过地面,有几只小麻雀在草地上觅食,阿嫣推门进去环视一圈,没见着人影,便开口道:“司裕。”
话音落处,司裕飘然落地。
——他除了阿嫣偶尔出门时赶车外,几乎无事可做,对魏州城的繁华街市又无甚兴趣,闲暇时候,除了关着屋门练身手,便是找个树杈躺着睡觉。自幼练就的警觉使然,阿嫣与谢珽、卢嬷嬷缓步走来时,他已听到了动静,原以为夫妻俩是要去别处,加之不太想看到谢珽,便未现身添乱。
直到阿嫣开口唤他。
司裕立时坐起,飘然站在了她的跟前。
少年颀长的身姿又抽高了点,也没有拱手行礼的规矩,只看着阿嫣道:“找我?”
“是呀。来谢谢你。”
阿嫣说着,让卢嬷嬷将锦盒都放在院里的石桌上,笑吟吟道:“元夕那夜遇刺时,你帮了不小的忙。回府后非但没能请医延药过来道谢,还险些将你卷进麻烦里。今日我和殿下过来,就是特地谢你的。”
司裕耸耸肩,仿佛这只是小事一桩。
这样吝于言辞的做派,阿嫣已然习惯,遂将那锦盒揭开道:“喏,这是新买的料子,回头请裁缝过来给你做几身衣裳。还有这玉佩,也算名家手笔,这把弯刀虽短,据说是也是贡品……”她挨个将东西给他看,末了又道:“都是些小物件,留着随便玩吧。”
“唔。”司裕对这些原本无甚兴趣。
不过她送的就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