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不知道这是什么事儿呢,一头雾水。若不是说话的人是李葺,她也懒得坐下来听他说话。
“你姐姐现在好了,住进了常思的大宅院,常思也不知道怎么就鬼迷心窍了,那样稳妥的人竟执意要她做什么外室。你就更不得了,若不是我今儿进宫来,还不晓得冯兄他为了你要动寿王的人,他如今几斤几两?敢跟寿王爷叫板了?你简直就是祸害呀你。”
他指着允淑,气的凝噎。
允淑低头,这又是为着寿王求娶她的事儿,人人都来找她不痛快,她主动去招惹的寿王爷么?崔姑姑做一回说客,她还没想透,又被李葺说一通,到全然是她的不是了。
“李大人要奴如何呢?嫁到寿王府吗?”
李葺哼一声,“就算你嫁过去又如何?若他知道你是被逼无奈,还不去掀了寿王府的屋顶?人人都觉得他在这禁廷无所不能,他真的就无所不能了么?他才十六,城府再深如何?你若真的对他报以感激,就断了他对你的念想最是好。”
李葺站起来,望着允淑直叹气,“丫头,莫葬送了自己的性命,毁了冯兄的前程。他叫人动了达禄,若不动人,你尚且能逃一劫未可知,可他动了,他是关心则乱,这一关就难过了。”
允淑不太懂,她本想反驳李葺几句,可说起达禄这个人她知道,任盐务府判度支一职,曾经同她父亲有些往来的。
“他同达禄大人起了什么冲突了么?”
李葺嗯声,“达禄是寿王妃一母胞兄,也是寿王的人,寿王这人极有手段,前几日莫莫去王府伺候,探听到寿王暗地里同言青和仍有书信往来,怕是之前言青和撒出去的人报的信儿,你的身份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之所以寿王没揭穿出来,还在这时候求娶你,算好了要拿捏冯兄软肋的。”
她着急,蹭的站起来,“不成,李大人您既然知道,怎么不劝大监大人收手的?”
李葺摇头,“我是劝不动他的,这事儿,全靠你了。”
她又能如何的?
目送李葺出宫,她一路回来,想了无数个办法,都不能成,竟真的只剩下答应寿王这一桩。
好赖熬过女官殿试,眨眼就到了除夕,宫里到处张灯结彩的,喜气洋洋。
官家难得头一回从禅房出来,同众王爷皇子们闲话家常。
皇后殿留几个人值夜,允淑和双喜得了恩典不用近身伺候,窝在房里赏雪吃饺子。
家宴散后,寿王同寿王妃回府上,立时有丫头们过来替寿王更衣,取暖暖的汤婆子来给寿王妃暖手。
寿王往椅子里一坐,嗤道,“同我耍花枪稚嫩了些,不过到底是个比言青和可堪用的,他是把双刃剑,用的好自然是最好,若用不趁手,还是早日除之后快的好。”
寿王妃替寿王捏捏肩膀子,“王爷料想的不错,他既然对我哥哥下手了,说明是想让您知难而退,这是警告咱们别打那丫头的主意,今儿在家宴上,又同父皇有说有笑的,连妾身都看的出来是故意做给王爷您看的。”
寿王眯眯眼,“自以为聪明,父皇老了,说不准哪天就驾鹤西去,他靠着父皇的偏袒还有几天好日子蹦哒?福王那不成器的,成日只知道敛财,胖的走不动路,不足为惧,言青和与冯玄畅若同为我所用,互相牵制,到时候我继位,那还愁以后朝堂不稳东西厂大权独揽么?”
寿王妃说是,“这两日我进宫给母后请安,晨昏定省的时候,再提一下纳允淑为庶妃的事儿吧。大考已经过了,这孩子倒也争气,竟拔的头筹,这差事还没分下来,若去了皇祖母宫里伺候,我就不那么好说话儿了。”
寿王摆摆手,“不必,明儿我亲去母后跟前说这事儿,纳个庶妃不讲那么多礼数,回头一顶小轿子抬进侧门,你把堤园拨给她住就是,弄府上来做人质罢了,饿不死人就成。”
寿王妃谒谒身,“妾身这就去吩咐,都按王爷说的做。”
寿王揽过风情万种的寿王妃,夸赞着,“本王能得卿如此,是福气。”
寿王妃娇羞了脸,底下人都赶眼色,立时放下幔子退出卧房来。
雪下整夜,天将亮,皇后贴身的宫女来传允淑到皇后跟前说话。
天冷的喘口气都是白烟,允淑穿的十分喜庆,白毛领缎面红比肩,红绒花棉裙,一眼望过去就叫人心生欢喜,走在雪地上,像团红色的火苗掠过。
皇后和寿王在用早茶,初一早晨喝红枣泡的早茶是一年的吉祥,寿王虽不是皇后所出,幼时却由皇后抚养过几个月,同皇后还是颇亲近的。
允淑进来请安,一身打扮叫人看了心情莫名跟着好起来。
皇后笑着同她指指寿王,“快给寿王爷行礼罢,他今儿进宫求哀家给个恩典,一定要见见你。”
允淑提步过来屈身敬拜,“奴婢给寿王爷请安。”
寿王浑不在意的去扶她起来,“同我不必如此,过几日就是一家人了,我向来不拘泥于这些。”
她小心避开寿王爷的搀扶,往后退一步,恭声道:“王爷是主子,理应如此的,不拘泥于这些怎么成呢?凡事尊卑有序,奴婢不敢逾越。”
寿王收回落空的手,只笑了笑,“你说的是,是本王欠周了。”
皇后见两人说话毫不生涩,拿帕子轻轻点点唇角,“你们说话,哀家有些累,去歇了。”
允淑跟在寿王身后一同给皇后行礼,待皇后走了,寿王在椅子上重又坐下来,简单道:“庶妃用不上场面,后日王府的轿子进宫来接人,你自己收拾妥帖。”
她福福身,应声诺。
回来庑房,她仔仔细细将之前小七公公做给她的皮影子人儿和手上撸下来的羊脂玉镯整齐搁在首饰盒子里。
她还记得大监大人说过要再替她打同色的簪子来的。
时辰流沙一样飞快的过,她一个人枯坐着,耳边响起清晰的嘀嗒声,一下一下的。
她托人给廷牧捎了话儿,估摸着这会儿子人该到了,才起身擦擦脸上的泪,把首饰盒子又擦一遍。
廷牧来的时候,她正重擦第四遍,脸上泪痕风干好几茬了。
廷牧给她揖礼,她没等廷牧说话,先把首饰盒子塞过来,“这些以后用不上了,上次只给了大监大人一只皮影子,还有个女娃的,这回也一并给他吧,不然一个皮影子怪形单影只的,也是可怜。”
廷牧捧着盒子,为难,“大姑,你别怨廷牧,保住了眼前,才能谈以后不是?”
她额首,“我晓得,你就替我告诉他,我只想安稳的嫁个人,以后儿女承欢膝下的,他身子不能成,给不得我想的日子,断了念想的好。”
这话是绝情了些,架不住好用。
廷牧答应着,安慰她两句,又觉得说多了更是无力,只得捧着首饰盒退了。
三日后,初五,寿王府来了顶接人的小轿子,她上轿前,急匆匆跑来个背小包袱的宫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