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薇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贺忆城,双眼慢慢红得不成样子,像是深春的蔷薇花蕊,红得要落了。泪顺着她的脸流下来,默默地在贺忆城红色的衣袖上留下深色的斑点。
她的眼泪像开了闸似的顺着眼眶簌簌落下,贺忆城就耐心地一次一次帮她擦掉。
他叹息着说:“我安慰你还被你打,我可太冤枉了。”
思薇瞪默默推开他的手自己擦眼泪,擦得两颊一片通红。
贺忆城就笑起来,他说道:“哭累了就去睡吧,好好睡一觉就不难过了。我等你睡着了再走,你也不用害怕了,好吧?”
思薇透过模糊的泪眼看着面前这个笑意盈盈的男人,他笑起来确实好看又惑人,体贴的小心思很周到,撩人的言语也动人。
这便是他在风月场上的手段了吧,怪不得是红衣贺郎,得到那么多女子倾心相许。
思薇没有再赶贺忆城走,她没有说什么,只是自顾自地躺床上盖好被子,纱帐外贺忆城就像上次一样靠着她床边。
“你离开星卿宫之后,不要再做坏事。”思薇的声音有点含糊。
“好。”贺忆城干脆地应下,他狡黠地补充道:“大小姐你救了我的命,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思薇哼了一声,就翻过身去不再说话,消无声息地睡着了。
柏清和雎安最晚离开上章殿,他们结伴而行沿着松林间洒满月光的石板路回屋舍,树木的影子斑斓地落在身上,柏清望向身侧步履沉稳的雎安。
雎安刚刚失明时,他还总要扶着雎安送他回析木堂,雎安还会磕磕绊绊走走停停。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雎安就已经不需要他的帮助了。
现在雎安只是行动比之前慢了一些,更添了沉稳的气度,经常会让人忘了他看不见。他能把星卿宫的所有路线记得清清楚楚,多少步过门,多少步转弯,想想真是匪夷所思。
但大家似乎很习惯了,做到这些事的人是雎安,那就没什么好奇怪的。
就像雎安能撑着南方大阵,又渡了百余名弟子心魔,换别人他们肯定要惊诧不已,但是雎安来做就很容易接受,他总是这样理智又强大。
雎安从不逞强,也从不示弱,可是他居然会跟师母说——会有点儿吵。
像他这样待人接物界限分明的人,跟师母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亲近了?
“师兄,怎么了?”雎安问道。
“不是……我就是,方才还在担心你会维护予霄,把他留在宫里。”柏清拿另一件他担心的事来搪塞。
雎安沉默了一瞬,松影错落地印在他的眼睛和脸上,他无奈地说:“师兄,你为何总觉得我会偏私护短?”
柏清轻笑起来,不假思索地回应道:“难道不是?即熙十三岁偷了你的不周剑,凶性大发后被你制服。她虽没有伤人但是师父也雷霆震怒,要让她受刑离宫。我还记得你在紫薇室外跪了一天一夜,求师父收回成命,后来又替即熙受了一半鞭刑。”
他还记得那时候下了雪,雎安就跪在一片洁白雪地里,黑衣黑发如同一节深紫檀木,背挺得很直。雎安从不生病,师父终于答应他之后,雎安松了一口气就开始发烧。
即熙被从禁闭中放出来后,知道雎安受的这些罪就老实了很久。
但柏清还是觉得即熙受的惩罚太轻,虽说雎安把即熙带入星卿宫负有责任,但他未免也太过心软太过护短了。这印象太深刻,以至于这么多年柏清未曾忘记。
“我那时候就觉得,你这样会把她惯坏的。”柏清有些不认同地批评道。
柏清心想,她这些年在悬命楼以诅咒买卖人命,又咒死师父,这残忍娇纵一半是血统里的,一半就是雎安宠的。
雎安偏过头,笑意明朗:“那要这么说我护短,我确实护了,不过即熙并没有被惯坏。师兄,你对即熙有成见,她只是好奇心重并且热爱自由罢了。”
柏清摇摇头,一脸不敢苟同又有些愤怒,说道:“你不知道……算了,你就是太偏爱她。”
雎安沉默思考了一下,坦然道:“确实如此。”
这个话题告一段落,柏清和雎安提起明天要去看望戚风早,他今天受伤应该不轻。
戚风早能抵抗不周剑那么久,这样的能力和天赋,若能活得长久假以时日必有大成,说不定还能得道飞升。
只可惜按柏清算的卦,他活不过十八岁,而如今他已经十五岁了。
“有时候我会不太敢面对小戚。”柏清叹息一声,他看着石板上反射的银白月光,问道:“雎安,你当年知道天机星君大多早亡时,是什么心情?”
“有点惊讶。”
“只是惊讶?”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雎安微微一笑,他总是收敛气场谦和有礼,难得显露作为天才,出类拔萃的自信。
“当时我觉得未来的路会很艰险,但我可以走得比他们都远,这一点我从未怀疑过。”
柏清很少听见雎安说这样的话,有些惊讶。这些话别人说来未免张狂,但雎安说来,却是清醒。
因为他确实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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