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子贡回道:“我之前不是说了吗?国君将要对平叛功臣论功行赏,如果从长远角度考虑,我希望你在先行推辞国君和三桓对此的封赏。
如果他们依然坚持要你接受的话,你便向国君提议先重赏公若弃这样担任公室官职的季氏小宗。
公鉏、公若这两支源自季武子的季氏小宗,你一定要格外注意,能归功尽量归功,能提拔尽可能提拔。
如果有可能的话,最好再向国君请求召回流亡齐国的大夫子家羁。”
宰予闻言想了想。
子贡的言外之意,无非是壮大公室的力量。
可,召回子家羁,他还能理解。
但为何要注意公鉏、公若和公鸟呢?
颜回此时听到他们的谈话,知道接下来他俩的言论估计颇为敏感,于是赶忙解决干净,随后开口告退。
而颜回走后,宰予便顺势向子贡提出了这个问题。
子贡也欣然为他解答。
子贡问道:“你还记得当初季平子时,季氏的季姒之乱吗?”
宰予略微回忆了一下,大概想起了这件事的经过。
大约是十几年前,季平子的叔叔季公鸟去世,由于季公鸟的儿子年纪尚幼,还不具备管理封地的能力。
所以,本着亲族之间互相帮衬的原则,季公鸟的弟弟季公若就和族内长者公思展,以及季公鸟的家臣申夜姑,一起协助管理季公鸟的家务。
本来这些叔叔伯伯帮忙管理家政,等到幼子成年后,再把权力交还给他,说不定就能成为一件令后人称道的典故。
然而,事情却并没有按照大家所预想的那样发展。
季公若、公思展、申夜姑接手家政后没多久,季公鸟的遗孀季姒便在一次妇人间的谈话中,向季氏家臣秦遄的妻子哭诉季公若想要调戏她,她不肯从命,季公若便对他拳打脚踢,而公思展和申夜姑也拿着这件事趁机要挟她。
秦遄的妻子得知后,就将这件事告诉了季平子的弟弟季公之和季公甫。
二人得知叔父季公若犯下如此兽行后勃然大怒,于是便亲自跑去和叔父对质。
但季公若却打死都不承认自己干过这事,而另两个辅臣公思展和申夜姑也帮着季公若辩护。
季公之和季公甫一看这情况,立马将此事上报给了季平子。
于是,季平子便下令处决申夜姑,把公思展拘留在卞地。
至于叔父季公若,季平子碍于亲族关系,便不做公开处理。
季公若与申夜姑素来交好,他得知事情结果后,屡屡跑去季平子面前为申夜姑求情。
然而季公之却执意要杀申夜姑,最终季平子权衡之后,还是听从了弟弟季公之的建议,没有理会叔父季公若的请求。
季公若因为申夜姑被杀,自此以后便与季氏离心离德,恨死了季平子兄弟。
季公若的同母所生的胞姐是小邾国的国君夫人,他的外甥女则嫁给了宋元公。
当时季公若的外甥女准备把她的女儿嫁给季平子。
季公若当时正好跟随叔孙昭子在宋国访问,便跑去劝外甥女不要嫁女儿给季平子。
从这件事来看,也知道季公若对季氏的恨意有多深。
宰予将自己所了解到的情况告知子贡,谁知子贡闻言,竟然意味深长地说道。
“你所了解的,其实并非是真相。”
宰予一听,顿时好奇道:“其中难道还有什么内情?”
子贡道:“当然了!你让我四处搜集情报,撒出去的那些刀币可不是白花的。
其实,大多数人所了解到的情况,与你都没什么区别。
但季氏部分族人口中叙述的故事,可不是大家所听到的那样。
按照他们的说法这些流传在外的故事,只是季氏为了遮掩族内丑闻所放出来的消息罢了。
大家都以为季公若才是恶人,实际上,他不过是为了保全兄长季公鸟的清名而忍气吞声罢了。”
“那实际情况如何?”
子贡道:“其实季公若压根就没有调戏过季公鸟的遗孀季姒。
而是季姒和管伙食的仆隶檀私通,害怕被前来主持家政的季公若发现,所以才让侍女打伤自己,向公之和公甫诬告季公若、公思展和申夜姑。
季平子一开始也被蒙在鼓里,所以才下令逮捕他们三人。
可后来搞清楚状况以后,季平子感觉这件事颇为棘手。如果向外界公开真相,季姒与仆隶私通的事实,还不如谎言好听呢。
这种行为实在太丢季氏的脸面。
而且,季姒与仆隶私通,而她的幼子又继承了季公鸟的爵禄。
如果按照这个情况推论,那这个孩子到底是不是季公鸟的孩子呢?
如果不是的话,那么就相当于季公鸟断绝了子嗣。
按照规矩,断绝子嗣,则其名下封地必须归还公室。
所以说,如果季平子追求真相,季氏的利益必然受损。
与其这样,反倒不如和稀泥,就算知道里面有问题,也只能当做不知道处理。
而季公若在知道自己必须被冤枉的情况下,出于为家族考虑,也愿意接受了季平子的安排。
但是他向季平子提出要求,那就是这个恶名他可以背,但是不要因为这件事杀掉申夜姑和公思展。
可季平子的弟弟季公之却觉得,不杀个人没办法向外交代。
还容易让其他人觉得季氏内部管理混乱,主君季平子昏聩无能。
公思展作为季氏的族人,可以不杀。但申夜姑作为外人,可以拿他开刀。
季平子听从了弟弟的建议,但也让叔父季公若寒了心。
而季公若之所以不让外甥女嫁女儿给季平子,其实不光光是他讨厌季平子兄弟,而是当时季公若正在参与帮助先君昭公驱逐季平子的密谋。”
宰予听到这里,惊声道:“季公若还参与了驱逐季平子那档子事?”
子贡道:“何止是参与?他都能算半个主使了!先君昭公的儿子公为、公衍之所以劝说父亲攻打季平子,就是因为从季公若那里得到了信心。
公若氏的族人私下里都说季公若当时将私藏的宝弓于献给了公为,为的就是让公为答应攻打季氏。”
宰予听到这里,又问道:“公若氏与季氏的仇怨我大致已经了解了,他们的确可以信任。但公鉏氏那边……”
子贡道:“公鉏氏你就更应该提携了。你难道忘了吗?公鉏氏的公鉏极为了扳倒季氏,甚至都愿意追随阳虎。”
宰予问道:“公鉏氏与季氏又是什么仇?”
子贡道:“公鉏氏出自季公鉏,季公鉏、季悼子、季公鸟、季公若,这四个人都是季武子的庶子。
当时季武子没有嫡子,只有这四个庶子,按照礼法,其实应该拥立庶长子季公鉏为继承人。
但季武子喜欢二儿子季悼子,于是便想废长立幼。
但实际上,不论是季氏的家臣,还是国中的大夫,都不赞成季武子的做法。
当时,季武子召见家臣申丰,对他说:‘弥(公鉏)和纥(悼子)两个孩子,我都很喜欢,但还是想要选择更有才能的立为继承人。’
申丰听到这话,也不回答,只是快步走出返回家中,开始收拾行李,打算带着全家一起出走。
过了几天,季武子又召见申丰,问他的意见。
申丰连续三次下拜,对季武子说:‘如果您这样做的话,我现在就要套上车走了。’
季武子担心他离开,便不提这件事了。
但他终究还没死心,过了一阵子,季武子跑去问大司寇臧武仲。
臧武仲听了,便开口道:‘只要季子招待我喝酒,我就为您拥立您的小儿子。’
季武子听了很高兴,就招待大夫们来家中喝酒,还将臧武仲奉为上宾,让他主持敬酒的仪式。
等到宾客们献酒完毕后,臧武仲命令朝北铺上两层席子,换上洗净的酒杯,并在这时候召见季悼子,臧武仲走下台阶迎接他,大夫们看到臧武仲走下台,于是便都站起来。
而等到宾主互相敬酒酬答后,臧武仲才召见季公鉏,让他和别人按年龄大小排列座位,与宾客们一起入座。
季武子感到突然,脸上都变了颜色。
然而,申丰和臧武仲这样的苦心,终究还是没能改变季武子废长立幼的想法,他最终还是立了季悼子为储君。
但季悼子没等到继位,便先于季武子死去。
这时候,大家都以为季武子会让长子季公鉏继位了。
但后来季武子临死前,却命令,让季悼子的儿子季平子继承季氏。
季氏的不少臣子都因此为季公鉏鸣不平,公鉏氏更是因为祖上的恩怨,一直与季氏主脉不睦。
子我,如果你真的想要渗透季氏的话,又怎么能不对公若氏与公鉏氏多加照顾呢?
子家羁这样流亡国外的臣子,说到底,还是支持公室的君子。
有的事情,他们会做,但有的事情,他们不会做。
但公若氏和公鉏氏则不一样……”
子贡轻轻一笑:“只要能打击季氏,他们什么事都愿意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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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能为力地想念着许多月票。
——节选自《宰予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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