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夏话音刚落,又有一人冲进帐内。
他半跪在地,朗声回道:“禀明国子,晋国传来消息,晋国已通令各国,晋侯命中军将范鞅、上军将赵鞅、上军佐中行寅统众数万、兵车千乘援救鲁国。
目前,晋军正于防门、马陵、戏阳集结,看样子是想直接穿过卫国,断绝我军的退路。”
国夏听到这里,惊得手都哆嗦了一下。
晋军可不是鲁军那么好相与的。
虽然要想截断他们的后路,晋国必须先击败卫国,但卫国的实力还不如鲁国呢,他们能延缓晋国三五天的攻势,那国夏就得给他们烧香了。
与其相信他们,还不如趁早跑路呢。
要是他在此处恋战,到时候损失的可就不是多少土地,而是整整一千二百乘战车了。
国夏左思右想,心生一计,他命令道:“立刻叫籍丘大夫过来,我给他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
鲁军大营之中,卞庄子躺在席子上,满身满甲都沾满了鲜血。
鲁军的一任将帅看见他身上各处的伤痕,各个面露不忍。
他的铠甲上到处都是口子,胸前插着五六支箭矢,就连眼睑也中了一箭皮肉外翻。
他腿上深可见骨的刀口足有三处,虎口溢出的血液早已干涸结痂,此刻躺在地上只有进气的声响,却没有出气的动静。
数十个来自卞邑的士卒跪在他的身旁,大声的嚎啕着,呼唤着他的名号,但卞庄子此刻已经无力应答他们了。
这般场景,纵是阳虎这样铁石心肠的人见了,也不免动容。
站在宰予身边的申枨见了这个场景,八尺高的汉子,竟然忍不住落泪。
子路则是双拳紧握,面色涨红,良久才猛叹一声:“欸!!!”
孟孙何忌看着躺在地上的卞庄子,朝着周遭的士卒问道:“卞子为何会伤的这么重啊?!”
卞邑士卒闻言哭泣道:“我等无用,不敌齐师,大夫见我军势弱,便手执长戈,命令御者冲入齐人战阵,为我军前阵稳住局势。
有了大夫身先士卒,我军声势立刻逆转,但齐将籍丘子鉏见大夫勇武,便抽出箭矢射中大夫左眼。
大夫受伤跌下战车,齐人顿时向他合围,我等见大夫被围,便拼死向前冲开一条血路,这才从齐人的手中夺回大夫的身躯。
但……但为时已晚,大夫、大夫那时,就已经变成这样了……”
季孙斯闻言落下眼泪,他俯下身子,半跪在卞庄子的身边,向他问道:“卞子,你为国家尽忠,奋力挡下齐人的援军,哪怕粉身碎骨也浑不在乎。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遗愿吗?季孙斯虽然无德,但家中还算有些田宅财帛,可以替您完成。
国君那里,我也会替您宣扬德名。相信以国君的明智,是不会薄待您这样死节的社稷之臣的。”
谁知道奄奄一息的卞庄子听到这话,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他的嘴巴微微张了张,季孙斯看见,急忙将耳朵凑上前去。
众人只看见季孙斯表情一愣,随后悠悠叹了声:“欸!”
公敛处父赶忙问道:“季子,卞子有何遗愿,我们可以与您共同为他完成。”
季孙斯慨叹道:“卞子说,家中老母已逝,孩子也已经长大成人,他的田宅也足够养育妻儿,他的心里已经没有什么牵挂,所以就不劳我们为他费心了。”
众人听到这里,尽皆默然。
站在远处的宰予也忍不住仰望远方天穹,深深地吸了口气。
谁知季孙斯却突然又说了声:“宰子,卞子说临死之际,最后他还有一句话想问你。”
宰予听到这里,先是一愣,旋即赶忙走上前去。
卞邑士卒为他让开道路,放他来到卞庄子的面前。
宰予俯下身子,正坐于卞庄子的身边,将耳朵凑了过去。
只听见卞庄子干的发白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发出了他在尘世间最后的疑问。
“事……事到……如今,我……我……卞庄子……可为……大丈夫……否?”
宰予听到这里,心中先是一颤。
他没想到,那日攻莒之战时,他对卞庄子说过的话,居然能让这位勇士记到了今日。
宰予停顿了半晌,随即缓缓挺直腰板,两手握住了卞庄子粗糙的大手。
他望着卞庄子沾满黑灰的大脸,温和的笑着说道。
“《诗》上说: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世间的事物,大都有个良好的开端,但却很少有能做到善终的。
所以,自古以来,忠孝两难全。
但事到如今,您却是我生平仅见的忠孝两全之人。
忠孝两全,岂不为天下之大丈夫?!”
卞庄子闻言,艰难的露出了一丝笑容,他的躯干抽动着,如虎豹一般的眼睛骤然睁开,嘴里发出阵阵大笑声。
“我……我为大丈夫!!!”
随即,也不知是不是大笑扯动了伤口,只听见噗的一声,卞庄子的口中飚出大片鲜血。
漫天血雾笼罩在宰予头顶的天空,落下的点点血花沾染了宰予洁白的头巾,印红了他带笑的面容。
卞邑士卒哭嚎着冲了上来,一齐扑在了卞庄子渐渐失去温度的尸体上,哀悼着这位卞邑大夫善始善终的一生。
而宰予则缓缓站起身,旋即扭过头来向季孙斯问道:“齐将籍丘子鉏现在何处?”
季孙斯先是一愣,随后冲着宰予点了点头:“籍丘子鉏现正领军退往阳州固守。”
宰予闻言,一字一句的俯身拜道。
“宰予不才,愿领卞邑徒卒,请为阳州主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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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变成现在这样,这怎么想都是读者的错!
——节选自《宰予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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