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到了,春季的小雨就开始播撒了,冬日中封冻的土地也被浸润了。
惊蛰来了,阳气上升、气温回暖、春雷乍动、万物生机勃发,农人们也可以开始耕种了。
我这些日子在鲁国各地游历,察看春耕的事务,四时的更替正是如你在二十四节气中所说的那样啊!
予啊!或许你此时最大的功绩,还不是治理好了菟裘,而是订立了这二十四节气吧?
治理菟裘,只是保全了一邑之民,而二十四节气却是能够造福天下的创举啊!
前些日子,国君曾向我问起了三代之历法,我便向他推荐了你的《太初历》。
国君对于《太初历》也是极为赞赏,于是便准备效法当初僖公变革历法的举措,将你的二十四节气加入鲁历之中。
只不过关于你十九年置七闰的想法,大史和保章氏尚且不能认同。
所以不久之后,国君可能会传你来一趟曲阜,让你向他当面陈述这样做的依据。
当年我国的贤大夫叔孙穆子出使晋国时,晋国的范宣子曾向他询问:“古人有言曰:死而不朽,何谓也?”
叔孙穆子对曰:“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
若是二十四节气能被取用,或许你也可以算是有了一桩久而不废的不朽功绩了。
此事事关鲁国百年兴衰,你可千万要做好准备。
切莫不可像是从前那样,再当着国君的面信口胡言了。
宰予看完这封夫子留下的信,再看一眼那本布满了朱砂批注的《太初历》。
他总算明白夫子为什么不光要给他留信,还要给他留下这本书了。
他一开始以为批注是夫子的读书笔记,现在看来,这哪里是什么笔记,这分明是给他留的参考答案嘛!
这些批注中涵盖了各种注释,又延伸扩散到了诸多上古圣王的典故,还结合了当前鲁国的农桑事务,将其一一对应。
夫子这简直是想方设法的帮他找变革鲁国旧有历法的合法性和实际性。
由此也可以看出,夫子他老人家是真的很喜欢这本《太初历》,对二十四节气的推崇也并非是出于爱护学生的爱屋及乌,而是真的觉得这一套可行。
虽然夫子觉得《太初历》可行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他觉得《太初历》是继承自《夏小正》的作品。
但不论如何,最起码夫子比之从前的‘述而不作,信而好古’总算有了改变。
只要把‘述而不作’这条去掉,‘信而好古’倒是没什么问题。
在重视文化传统和吸取历史经验的前提上去开辟创新,这味道就对了。
不跨出这重要的一步,我的新《周礼》还怎么搞?
宰予摸着脑袋嘀咕道:“夫子你看你这事儿闹得,还非得这么拐弯抹角的暗示我。我哪怕对权变之术的掌握稍微低一点,都不能领会清楚您老人家的深意啊!”
不过这倒也不能怪夫子,毕竟鲁国本来就是个谜语人国度。
鲁国也是诸夏国家公认的,最为含蓄的国家,直白一点的说,就是最不喜欢说人话的国度。
夫子在这封信中没给宰予引用个七八头十句《诗》,已经足以看出他心情的急迫了。
其实宰予暂时也没准备在鲁国搞历法改革,但既然气氛都已经烘托到这里了,国君和夫子也都很支持,那他就往上努把力吧。
宰予捧起那本标满了注释的《太初历》,开始仔细的研读了起来。
“喔?我当初写这段话的时候,还有这个意思吗?”
“黄帝?这里还能和黄帝挂上钩?”
“这个地方,是想让我往当年朝歌天空下起血雨那件事上靠啊!”
“啧!不得不说,夫子的水平是比子羔高啊!让子羔找点陪审团的立法依据,憋了十几天才憋出两页纸来。你看看夫子,这整本书上,全部都是知识点!”
……
卫国,帝丘。
迈入而立之年的卫侯端坐于大殿之上,他的目光扫过阶下。
他的左手边端坐的是卫国上卿北宫结和宠臣弥子瑕,右手边端坐的是卫国大夫祝佗、孔圉、王孙贾、蘧伯玉等人。
众人一言不发,大殿上一片沉默。
卫侯见他们都不说话,于是便率先开口道:“诸位难道对方才齐国传来的国书没有半点看法吗?”
卫侯此话说完,还是没有人应答。
他见到这里,心平气和的继续问道。
“寡人没有德行,幼年便继承了君位,即便才能不足、智慧欠缺,但有赖诸卿辅佐,虽然曾遭逢齐豹之乱,但最终还是得以保全禄位。
诸卿的良策,寡人也是尽量听从,所以卫国也得到了很好的治理。
在对外上,诸位奉劝寡人侍奉北方强大的晋国,寡人也采纳了诸位的劝谏。
卫国对于晋国的侍奉,就算不能说是丰厚,但也称得上是恭敬了。
现在齐国威胁要进攻我国,不知诸卿之中,哪一位愿意出使晋国,求取救援啊?”
卫侯这话说完,堂下的臣子们纷纷左顾右盼、装聋作哑。
如果卫侯这话是放在一年多以前问,说不定这帮臣子还会有人敢站出来向晋国求援。
但现在,谁还不知道晋国把奉命出使的宋国使者乐祁扣押在晋,已有一年之久。
而在三年前,蔡国请求晋国帮忙攻打楚国的召陵会盟上,卫国还与晋国的执政卿范鞅发生过一些小摩擦。
当时中行寅因为向蔡侯索贿不成,于是便劝告范鞅随便歃个血意思一下就完事了,没必要帮着蔡侯打生打死的。
而范鞅的想法也与中行寅不谋而合。
不过他为了安抚蔡侯的情绪,便在安排诸侯歃血时,把蔡侯的顺序提到了卫侯前面来。
卫侯丢了面子,为此憋了一肚子火,于是便派大夫祝佗去找范鞅讲理。
祝佗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好说歹说,总算是把范鞅说服,使得卫侯依然排在蔡侯前面歃血。
但这个梁子毕竟已经结下来了。
范鞅这人是众所周知的小心眼,谁知道他心里会不会记恨呢?
再说了,这次晋国扣押宋国的乐祁,就是他下的命令。
他敢扣宋国的使者,难道就不敢扣押卫国的使者了吗?
卫侯见到群臣还是不说话,终于有些怒了:“北宫结!”
北宫结被他叫到名字,赶忙出列:“君上。”
卫侯也不和他多废话,径直问道:“当初是你一直要坚持和晋国联合,结果现在齐人对我国不满。是去晋国找晋人求援,还是去齐国找齐人和解,你自己选一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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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选自《宰予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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