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像极端的完美主义者一样,对自己充满过高的期待,导致了内心感受和外在表现之间的巨大差距,进而导致一个人无法接受自己的缺点和不足之处,乃至崩溃。
尹凡好奇丹尼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我年轻时在红杉镇内非常受欢迎,我高大又威勐,健谈又活跃,而伯洛戈……他是一个孤僻的孩子,总是一个人待着。”
丹尼斯继续讲述道,“我和他没有什么交集,但我很讨厌他。”
“为什么?”
“他的眼神。”
丹尼斯试着描述那份情感,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与事态的演变,他也快记不清这一切因为什么了,回顾一下,这是如此的荒唐。
“别人都对我赞誉不止,可只有他,他总是那副无所谓的眼神,”丹尼斯自嘲地笑了笑,“年轻气盛的人,老是想着他人的看法,当他那副样子看我时,就像自尊心受挫了一样。”
“是什么令你们产生了交集?”
“战争,疯狂的焦土之怒,我和伯洛戈一起参军,还幸运地被分配在了一起,虽然中间失散过,但还是活着见到了彼此。”
丹尼斯的讲述停顿了一下,他像是在组织语言一样,突然自述起了自己的心情,“你有过那种感觉吗?过度的自信与自傲下,产生了一种自己是‘主角’的感觉。
我就是这样,我经历了数不清的战斗,在血与火的交织下,军衔也在逐渐提升,我常幻想战争结束后的情景,我将被视作英雄,满怀着荣誉归来。”
尹凡说,“你变得越来越自傲。”
“对,”丹尼斯认可地说道,“我正走向毁灭。”
“那是一场可怖的战斗,我们刚刚攻陷了雾渊堡垒,朝着神圣之城进发,敌人的火力很勐,堑壕像伤疤一样遍布焦土之上,我们在那里纠缠了得有数月的时间,堑壕里尽是尸体、腐肉、污浊的液体,还有啃食尸体的老鼠。”
丹尼斯童孔逐渐扩散,像是灵魂出窍了般,在他眼底的深处填满了抑制不住的恐惧,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噩梦依旧清晰可见。
“我时常能听到巨大的嗡鸣声,那是苍蝇群在战场上掠过,我们将数不清的尸体垒在堑壕外,当做掩体开火,有时候死者的头颅就正对着我,他的眼童涣散成灰色的浑浊胶质,眼角的边缘爬满了白色的蛆虫……
我高傲的心智在那绞肉机般的地狱里被彻底碾碎了,当指挥官号令我们进行冲锋时,我意识到,这是一次必死的前进。”
丹尼斯轻声道,“我害怕了。”
“继续说。”
声音卡在了丹尼斯的喉咙里,他的表情逐渐扭曲了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他的嗓子里爬出来,他一副要呕吐的模样。
“我闭上了眼,装作昏迷的样子,希望以此避免冲锋,伯洛戈发现了我,他呼喊我起来,带领他们前进,可是我已经没有那样的勇气了。
我害怕的发抖,这骗不过伯洛戈,按照律法,伯洛戈应当把我枪决,但他没有,指挥官呼唤时,他替我圆上了这个谎,紧接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丹尼斯突然沙哑地笑了起来,“之后的事,大家都知道了,那些攻破防线,踏入神圣之城范围内的人都死了,我反而侥幸活了下来,备受赞誉,挂满勋章。”
“但是我知道,我也应该死在那道光里,我不是英雄,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
丹尼斯的声音充满了痛苦与哀求,“可他们都管我叫英雄……”
尹凡冷漠地审视着丹尼斯,正如他揣度的那样,丹尼斯的产生了极大的自我分裂,个人的期待与实际的行动所产生的偏差,扭曲了他的精神,成为了他的噩梦,一直延续至今。
也是通过丹尼斯如此真实的表现,尹凡可以确定,伯洛戈的过去是真实的,他确确实实来自那个已经被毁灭了的小镇。
“我有想过弥补伯洛戈,试着寻找他的家乡,告诉其他人,”丹尼斯痛苦不已,“我真蠢,红杉镇已经没了,所有人都死了,我怎么可能找到他的家乡。”
尹凡疑惑道,“家乡?他不是红杉镇人吗?”
“伯洛戈确实是在红杉镇内成长的,但最开始,他们一家并不是红杉镇的一员,而是来自外界,至于从何而来,他的家人不曾说过,伯洛戈也自以为自己是在红杉镇内出生。关于这部分,我也是在镇上的老者口中,所知晓的。”
丹尼斯的话语令清晰的谜团再次阴郁了起来。
“伯洛戈是位异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