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说哪种想法好,哪种想法坏,因为这代表着两种不同的人……
穿着襕衫的秀才们结着伴出没于各种豪华酒楼、娱乐场所,而东市的鲜佳楼亦是极负盛名的酒楼,每年秋时,这边的风头甚至能盖过华宝楼。
只因他们家的蟹子最是肥硕,乃是直接从长江那边运过来的。
如今运河堵塞,舟船不行,可鲜佳楼的螃蟹却是没有断了供,依旧让京城里的诸多老餮得以一饱口福。
当然,这个价格嘛……懂的都懂。
夜色始蒙,华灯初上,庞大的京城中飘着一道道灯火长河,美轮美奂。
只是如此盛景,却维持不了多久,因为等到漏刻昼刻已尽时,就要宵禁了。
李乾同老太监、吕布坐在鲜佳楼三楼临窗的雅间里,李乾正毫无形象地拿着银快,摆弄着一个肥硕的螃蟹,吃的嘴边都是红彤彤的蟹油。
本来人家鲜佳楼可以为雅间里的每位客人都配上一个吃蟹的婢子,素手持银勺,将如银芽的蟹肉和如金膏般的蟹黄统统挖出来,喂给客人,别一番风味,诸多文人骚客就算多花上十两银子,也得请上这么一个姑娘……
只是李乾却嫌弃婢子挖蟹的动作太慢,等不及吃,便将她们都赶了出去。
“老爷,这蟹子可还合口?”
老太监在一旁傻笑着问道:“若是还行,老奴就让人每天都往府上送。”
李乾吃罢一个蟹钳,摇了摇头:“此物虽好,却不能多吃。”
“再说了,在自己家里吃的也没这味道了。”
只是偶尔这么尝尝鲜还没问题,但这玩意儿吃多了却会痛风。
吕布更是吃不惯这种精细的玩意,总说这东西没几两肉,是以只是象征性地吃了一个,就不再多吃了,而是跑到窗户边上,居高临下地打量起下面的大姑娘、小媳妇来。
“那个小娘子似乎还行,这个穿绿衣服的也可以啊……”
老太监被他都囔的心烦无比,但李乾都没说什么,他倒也不好出声指责。
突然,吕布大叫了一声,把老太监惊的差点从椅子上跳下去。
“你发了癫症吗?”老太监再也忍不了,怒视着他。
吕布却不理他,径直望向李乾:“义父,我看到邢道荣了!”
“嗯?”
正拿着热毛巾擦手的李乾一愣,也起身走到窗边,向下望去:“在哪?”
“就是那个,个头最大的。”吕布急忙给他指着。
李乾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也望到了邢道荣。
只见他身着一件粗布麻衣,人高马大,留着络腮胡,正提着一个小小的油纸包,优哉游哉地走着。
“既然今日遇到了,便请他上来一叙吧。”
李乾笑着道。
怎么说他上次也是帮了自己等人,这个恩情却是不能忘的。
“好嘞老爷,我这就下去。”
吕布当即冲出房间,大步向楼下跑去。
李乾眼见着他跑出了鲜佳楼,追上了邢道荣,两人也不知说了什么,邢道荣便笑呵呵地跟着吕布向这边走来。
“老爷,我把这位邢壮士请来了!”
雅间的门还没开,吕布的大嗓门就传到了里面。
门被打开后,吕布领着邢道荣就大喇喇地进来了。
邢道荣把油纸包一放,便对李乾和老太监一拱手:“几位,好久不见。”
“请坐。”
李乾笑着请他坐下:“那天承蒙壮士相救,不胜感激,寻了多日都没见到壮士,不想今日却相遇了,真是缘分啊!”
说着便吩咐店里的小厮:“再去加上一盆蟹,做几盘热菜,提两壶酒来。”
现在桌上都是残羹剩饭了,再请人吃就太不礼貌了。
“邢壮士,快坐。”
李乾上下打量了邢道荣一眼,发现他和前几天一个样,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看来那天没吃亏。
“何须这么客气?”
邢道荣大喇喇地坐下,随手捏起一只螃蟹便掰开蟹壳,吭哧吭哧地啃了起来,便吃还边都囔道:“吾救你们,又不是图的这一顿饭?不用再要了,随便吃些就行!”
说着他还解开油纸包,露出里面一摞红彤彤的猪血,被他以粗壮手指捏起一片,扔进嘴里。
“邢兄弟果然仗义!”
吕布闻言看他更是顺眼,上下打量着他这身腱子肉,张口欲言。
李乾见状心中暗道不妙,这几日经常在外面逛,他可是见识过吕布的性子了。
飞扬跋扈,喜欢和别人切磋,比试身手。
万一他再提出要和邢道荣切磋来,那可就不太好了。
看这样,吕布已经把他当成了势均力敌的对手,若一出手时用过了劲儿,那恐怕就不妙了。
他急忙笑着转移话题:“邢壮士,那日街巷中的混混,想必定非你的对手吧?”
“那是自然!”
邢道荣闻言,一边嚼着螃蟹腿,一边眉飞色舞地同李乾描述开了。
“那日你们走后,那些小流氓们便齐齐攻了上来,然不过一些鸡零狗碎,又岂是吾一合之敌?”
他用油乎乎的大手拍了拍胸脯,大笑着道:“首先是一面貌狰狞,面生疤痕的小贼向吾攻来,吾以棍棒击之,然背后又有一阵劲风袭来……”
邢道荣当即就给三人,讲起那日情形来。
他的口才还不赖,比酒楼里的说书先生还卖力,讲的绘声绘色,说到激动处,扔下手中螃蟹,在雅间里比划一同,几乎就要把那日畅快的局面重现了。
李乾一边听着,一边轻轻点头,心说毕竟还是有些底子的,一群混混果然奈何不了他。
吕布更是听得热血沸腾,恨不得现在那群混混就出现在眼前,让他好好收拾收拾。
“打倒这二十多个之后,最后几个混混被吾气势所骇,动都不敢动,便跪在地上,连呼甚么‘好汉饶命、爷爷饶命’这种话。”
邢道荣口沫横飞,一只脚踩在椅子上,扬着手一边讲,一边挥舞:“行走江湖,要的就是个义气,见他们已经知错,我便不想再赶尽杀绝,正要转身离去!”
“可就在此时,那流氓却突然欺身上前,凌厉棍风直袭吾脑后,吾也不再收手……”
他讲的情节跌宕起伏,李乾三人都听得一愣一愣的,一时屏住呼吸,为他的遭遇忧心。
直到听了邢道荣把那些小混混尽数解决,才长长舒了口气。
“好!”
吕布满腔热血无处发泄,砰地一拍厚重的松木桌,曾地就站起身来。
“这等无信无义之徒,就该如邢兄弟这般,让他们好看!”
“吕兄弟果然知音也。”邢道荣也重回座上,大笑着开始啃螃蟹,吃猪血。
李乾也在一旁笑,这两人相处如此和睦,看样子是不会有什么争勇斗狠的事了。
可没想到下一刻,吕布就约架了。
“邢兄弟,听了你的勇武之姿,兄弟我心中向往钦佩,不如就在此比拼几招?”
吕布手痒难耐,渴望打架,已经有点按捺不住了。
李乾吓了一跳,急忙道:“奉先,如今邢壮士正在吃饭,又如何能和你比试。”
被李乾这么一说,吕布这才从热血上脑的状态中回过神来,意识到不对,一个劲儿地挠头。
“老爷,我……”
“无妨,吾这就吃完!”邢道荣又连着啃了两口小二送来的螃蟹。
李乾心中无语,还没听过有上杆子要挨揍的。
只是他终究还是不能看着他被吕布爆锤,便又道:“这里是鲜佳楼的雅间,吃饭的地方,也不太合适比试手脚啊……”
“无妨。”
邢道荣把手里啃了一半的螃蟹一扔,随后用袖子抹抹嘴,站起身来:“去我家便是!”
吕布一喜,刚要答应下来,但又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望向李乾。
“这……”
李乾为了不让邢道荣挨上这顿揍,可谓费尽了苦心。
“邢壮士,如今马上就要宵禁了,若是再去你家,恐怕就回不去了。若犯了夜,被军士抓回去,那就麻烦了……”
众人一愣,似乎也是这个道理!
但邢道荣也被李乾的婆婆妈妈搞得有些不耐,当即便拍着胸脯道:“吾觉得吕兄弟也是个豪爽的侠义之人,不若就约在三日后,去吾家中比试比试?”
一听这话,李乾觉得自己也实在没啥理由再能拖延了,便只得叹了口气,对吕布点点头。
“好,求之不得!”吕布当即大喜,为遇到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而兴奋。
“三日后一战!”
几人出了酒楼,邢道荣长笑一声,向几人拱手告辞,随后便转身洒脱而去,融入了热闹的人流中。
吕布一对虎目中满是欣赏:“这位邢兄弟,武艺高强,行事爽快,果真风流人物也!”
李乾轻轻叹了口气,希望你三天后还能这么想吧……
三人也转过身,融入热闹的灯火人流,向着皇宫的方向而去。
是夜,景阳殿,秋水阁。
李乾揽着西施纤细的柳腰,与她共同坐在窗前,两人望着窗外的夜空,星星眨眼,明月高悬。
凉风拂动窗纱,轻轻摇动。
“陛下……”
西施感受着李乾手上的动作,面上羞红,依在他怀里不安地扭了扭娇柔的身子,却不想这个动作,让李乾把她抱的更紧了。
“唉~”
李乾望着如水星光,幽幽叹了口气:“爱妃,朕记得,你家是不是在越国苎萝村?”
西施一怔,提起家乡,她一时间也忘了身下的火热。
“是,陛下。”
她垂着臻首,轻声道:“妾身本是村中浣纱女,承蒙陛下喜爱,方能有今日。”
李乾轻轻摇头,低头望着她的娇美无暇的容颜:“天生丽质难自弃,爱妃生的如天上仙女,就算没有朕,也定然不凡。”
西施之前不是没被称赞过容貌,只是如今说这话的人身份不同,那感受自然就不同了。
她俏面上一红,连同撑在李乾胸膛上的双手都软了几分:“陛下真觉得如此吗?”
李乾点点头,依旧望着窗外星空:“此时此刻,朝廷的禁军大概已经快到吴国了吧?朕在担心禁军们的能不能吃饱穿暖啊!”
西施是越国人,也盼着朝廷禁军早日攻取吴国,解救越国,早就盼着这么一天了。
“陛下心忧社稷,牵挂战事,妾身不能及……”
西施粉面上越来越红,清晰地感觉到那火热的大手顺着光滑的小腿,轻抚上自己的膝弯。
她怀疑地望了一眼皇帝陛下,见他还是一脸正色,心忧社稷的模样,又开始怀疑自己。
难不成是我感觉错了?
西施迷迷湖湖,总觉得自己的小脑袋瓜不够用。
但下一刻她的俏脸腾地一下红如血,急忙按住了皇帝陛下的作怪手。
“陛下……”
西施声若蚊呐,瘫软在皇帝陛下怀里,继续做着无力的挣扎,想要转移话题:“陛下,禁军攻吴,首战能否告捷?”
李乾却揽起她柔软的腰肢,笑着向床边走去:“爱妃不通兵事,今夜朕就勉为其难,替你补补课吧。”
他来到床边,放下帷帐,轻声道:“朕教你的头一道兵法,就是金蝉脱壳……”
就在李乾不辞辛苦,连夜给西施补课的时候,远在陈国的朝廷大将们,也在营帐中开展了一次兵法课。
与京城中不同的是,这边上课的人有点多,而且老师和学生的角色也混淆不清。
每个人都想当别人的老师,而不是想当学生,这样挣扎的结果就是,将军们一会儿给别人灌注知识,一会儿又被别人给灌注了……
军帐中,灯火通明,一个个位高权重的武将身着坚铠,环坐其中,他们中间摆着一张巨大的山水地图。
“诸位。”
左领军卫上将军杨素环视一遭:“要取盱眙,须先下泗州。”
“然诸位也清楚,十卫禁军每日所耗粮草甚重,必须快速进军,从越国那里取得粮草。”
趁着他说完一句话喘气儿的功夫,大元帅副将、暂领左威卫的赵匡胤急忙插了进去:“不错,区区泗州,哪值得朝廷大军在此驻足??”
“留下一卫攻取,其余兵马继续前进即可!”
左武卫上将军尉迟恭之前没捞着开口,现在已经被前两位灌满了……兵法知识,他脸色涨红地道:“两位所言极是,不过具体要留下哪一卫?诸位可有见解?”
右骁卫上将军韩擒虎环视一周,突然开口道:“不如由我右骁卫攻取泗州,诸位将军继续行军?”
这次打吴国,只能用一个成语来形容,那就是狼多肉少。
兵马多,功劳少。
攻下泗州,又定然是这次大战的头功,这是谁都想争一争的。
韩擒虎的外甥是兵部尚书李靖,所以他觉得自己有资格能争一争这个首功
但其他人也不甘示弱,这种功劳大事儿谁又肯放弃?
“韩将军,右骁卫实力强悍,缚于泗州实乃朝廷的损失,好钢用在刀刃上,你们应当快速行军,攻取盱眙才是!”左骁卫上将军杨业劝道。
“不错,攻取泗州之事,还是留给我们右威卫吧!”说话的正是右威卫上将军,苏定方。
其他人也纷纷插嘴,一时间帐中便热闹了起来,吵得不可开交。
不过群龙无首之害,朝廷自然也懂得,是以出兵之前就定下了,此次作战以最初确定的尉迟恭、赵匡义和杨素三人为首。
遇事不决的时候,由这三人商量决定。
赵匡义皱眉望着殿中诸多将领们的吵闹,轻轻咳了两声,但一个搭理他的都没有。
于是他原本就黝黑的脸顿时更黑了。
“都静一静!”
尉迟恭砰砰地拍了两下桌子,还是他的法子好使,诸多争吵的将领们也知道,这么吵下去不是办法,于是缓缓收了声。
只是还不等他说话,赵匡义却又插了进来:“诸位将军,还是左威卫更适合攻取泗州!”
说这话的时候,他双目盯着中间地图上泗州的地形,望着那条名为石梁河的河流,冥冥中似乎有一道宿命在指引赵二。
一定要到达那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