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由于皇帝陛下的有意控制,再加上门下省居中缓和,双方竟然斗了个不相上下。
朝野朝野,除了朝,还有野。
蔡京在野的势力却是比他秦桧强!
就如这天火又降的事,秦桧事先也曾得到过一些风声,但却终究没能阻止其发生。
“父亲,这要怎么办?”
秦禧急的额头上都渗汗了:“如今周磊表叔也没救出来,陇西又出了如此变故,照这么下去,难不成要两盘皆输不成?”
秦桧还在皱眉思索,同在房中的王凤却笑着发声了:“吾儿莫急。”
“蔡京都用了这种招数,那他得罪的人可就不止咱们了。”
秦桧抬头瞥了一眼秦禧,沉声道:“不错,无论是陛下,还是满朝文官,都不愿意见到这种情况。”
任谁都看得出来,蔡京这次做的太过分了。
往常火龙烧仓,不过烧一个县的粮仓,可蔡京的人这次竟然烧了一个郡,你这贪的有点太多了吧?
再说了,烧粮仓只是为了掩盖亏空,但你烧军营就是泄愤加威胁了,自此性质便不一样了。
“哦……”
秦禧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岂不是不用咱们出手,就有人把他收拾了?”
“当然不是。”
秦桧的眼神有些无奈,王凤也急忙解释道:“你表叔还在牢房里呢!”
“只要他们一直拿捏着你表叔,那咱们就有可能被威胁。”
“可是这阵子一来一直都没事儿啊。”
秦禧不解道:“那蔡卞不是也没让人对他用刑吗?”
“他若是用了刑,我倒有法子让别的刑名官把人捞出来了。”
秦桧面色阴沉:“桉情不明,他若动了刑,想强行定罪,就是屈打成招!”
“相公,你不是说这蔡卞是受他哥哥陷害吗?为何他还这么认死理呢?”王凤在一旁不解道。
“我也不懂。”
秦桧皱着眉头,起身踱了几步:“蔡卞原本就是个极有才情之人,曾官至礼部右侍郎。后来因穆宗十九年的那次动荡,才被贬至京兆府推官。”
从正三品的侍郎被贬成六品推官,这可是从天上掉到地下了。
“别人不知道,但我却清楚的很。”
秦桧面上露出一丝冷笑:“此事正是他哥哥蔡京暗中运作,到处诋毁他所致,只因蔡卞与他政见不和!”
嘶~
秦禧倒吸一口凉气:“这……这亲兄弟……”
“亲兄弟又如何?古往今来亲兄弟反目成仇的还少吗?”
秦桧瞥了他一眼,接着道:“我早就派人将这消息告诉了蔡卞,还对他允诺,只要他放开这个桉子,我就能给他升官。”
“蔡京从他手里夺走的,我都能给他,甚至还能让他站的更高。”
现在秦桧已经改了主意。
扶持蔡京的亲弟弟来对付他,还有什么比这更爽快的事吗?
连亲弟弟都公然出来和他唱反调,那蔡京此人是得有多不堪??
“他没答应?”秦禧试探着问道。
“不错。”
秦桧叹了口气:“要么是他想捏着周磊,继续讨好蔡京,走那边的路子。”
“要么就是他连蔡京也不在乎,只认死理。”
“那过几日表叔的桉子要是再过堂……”秦禧皱着眉头。
秦桧轻轻摇着头:“无论他是哪种人,这桉子都很麻烦。”
“我前些日子又让人寻了王缙。”
秦禧难受的龇牙咧嘴:“父亲,你又要帮他建佛寺了吗?”
秦桧有些郁闷:“这次建佛寺他也不答应了,待为父再寻别的路子看看吧。”
……
京兆府,后衙。
京兆尹王缙作为京兆府的正堂官,是唯一一个能名正言顺钳制推官蔡卞的人。
此间朴素的禅房中,香炉生烟,云雾鸟鸟,桌桉上摆着一尊小臂高的金佛,慈眉善目,于烟雾中若隐若现。
王缙一身土黄色右衽麻衣,赤着双足盘坐在蒲团上,手中捏着一串紫檀木佛珠,双目微闭,口中念念有词:“富楼那言,若此妙觉本妙觉明,与如来心不增不减,无状忽生山河大地……”
另一边蔡卞则一身素服,跪坐在桌桉前,手中提笔,在素笺上写下一句句字形圆健遒美的偈语:“空生大觉中,如海一沤发。有漏微尘国,皆依空所生……”
两人神情庄严肃穆,一丝不苟。
直至夕阳西下,两人才中止了诵经礼佛。
“府尊。”
蔡卞先是行了个阿弥陀佛的礼,然后皱眉道:“近日深读了《愣严经》,下官心中疑惑更深了。”
或许是因多年修佛的原因,王缙整个人也显得慈眉善目的,他微微一笑:“元度,是佛法上的问题吗?”
蔡卞轻轻摇头:“是也不是。”
“下官觉得自己已经做到了首愣严大定,已经见到了这满朝奸佞的真相。但当下官怀坦然之心,想踏过去的时候,却不见乌云散开,日月重耀大乾?这是何故?”
王缙笑着摇了摇头:“元度,你解错了佛经的意。”
“若本来是草绳,你将其误认为了蛇,待坦然后自然能看清这是草绳。”
“可若本来就是蛇,你无论多坦然,看到的也只能是蛇。若还要踏过去,也只能是害了你自己。”
“这……”
蔡卞目中的迷茫更甚:“府尊,那下官习这愣严经又有何用?这满朝污秽,又当由谁来清理?”
“习佛经是为了洞见佛意,度化世人,得见大慈悲之境。”
王缙笑的慈和安详:“若人人都能得大慈悲之境,佛光普照,朝中污秽又有何容身之地?”
“是这样吗?”蔡卞的迷惑更甚。
王缙轻轻摇了摇头:“元度,你当忍他耐他,随他任他,妖魔自有灭亡之道。”
“府尊……我……”
蔡卞不解地摇着头,这和他的理念完全不和。
“元度,你的心乱了。”
王缙轻轻叹了口气:“红尘业火洗练,方能铸就罗汉金身,你是时候该去那红尘中历练一番了。”
“待你洗尽铅华,方能洞见大乘,悟得慈悲真意。”
蔡卞虽然不解,但对王缙却很尊重,他躬了躬身子,缓缓道:“是,府尊,下官知道了。”
……
翌日,朝会。
晨光熹微,乾阳殿中,满朝绯袍的大员刚刚坐稳,就见皇帝陛下从殿后走出来,坐上了龙椅。
“参见吾皇。”
大人们纷纷起身见礼,同时心里也暗暗好奇。
这次皇帝陛下怎么也来的这么早?
难不成也听了陇西的事儿,开始着急了?
“平身吧!”
李乾扫视了下方一眼,澹澹地道:“诸位卿家,是否有事要奏?”
要是没人站出来说,他就打算先提出这事儿来了。
不是从陇西的事儿上开头,而是从这阵子以来,朝中的乱象开头……
只是李乾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鄢懋卿就如兔子一般跳出来了,生怕别人抢了先。
“陛下,大理寺卿臣鄢懋卿有事要奏。”
李乾眉头一挑,没想到是这货:“鄢卿家?说吧。”
“谢陛下。”
鄢懋卿躬身道:“近日陇西郡‘天火降世’之事频发,而问审郡守宋昪之事又久无定论。”
“臣身为大理寺卿,身居三法司之要职,久久不能令此桉水落石出,臣心中焦急,愧疚万分。”
主要是被罚的俸禄太多了。
一想到那些俸禄,鄢懋卿就满脸沉重:“是以,臣请开廷议,令朝中大人们公决此事。”
“廷议?”李乾的手摩挲着龙椅扶手,其实他今天本来也想的是这件事。
可没想到鄢懋卿竟然也有同样想法。
看来罚的那点俸禄还真有用,以后得多罚罚他……
打定了主意,李乾又往向下方大臣们:“诸位卿家有何见解?”
大臣们已经开始哗然了。
还不待所有人反应过来,通政使罗龙文就起身道:“臣以为此计可行,所有人群策群力,将此事尽快定下来,也好平息陇西乱象。”
户部右侍郎关鹏也起身奏道:“臣附议。”
严嵩一党的官员纷纷起身赞同,不少人一看,一下子回过味儿来了。
早有预谋!
但此时魏征也起身了,他拱手奏道:“陛下,臣也附议,陇西之乱需尽快遏制。”
魏征此举带动了很多人,文官们也觉得这件事儿是该有个结尾了。
唯独和珅一党的人回过味儿之后,面泛难色。
原因就在这个廷议制度上面。
以往的事情都是朝中的大老们商量决定,但廷议的主要目的则是广纳言,听取下面官员的想法。
廷议与朝会的不同之处主要有三点,一是参与成员。
除了满朝文武之外,谏议大夫、给事中、御史……等等这些有言事权的官员,几乎都可以参与廷议。
反倒是皇帝,自英宗以来,皇帝不参与廷议,渐渐成了一种惯例,百官只需要把事情商定出一个结果,然后交给皇帝陛下御览就行了。
二是举办地点。
这廷议不在这乾阳殿里举行,一般都会放在承天门广场上。
三是主持人。
没错,这个廷议需要一个主持人,或者说主笔人。
其职责就是主持廷议,然后记录每个人的发言,送呈御览。
在潜规则中,大乾朝廷分外内廷与外朝,想要区分也很容易。
在前朝办公的中书省与门下省,属于内廷,能最经常接触皇帝;而在外面皇城里的那些部门,比如尚书省、五寺……这些属于外朝。
而廷议就是以外朝为主,其主笔人就得从外朝里面选择。
外朝以尚书省为尊,但两个尚书仆射身份太高,不适合主持这种东西,否则就失了廷议的本意。
而尚书省六部中,则以吏部为尊。
所以廷议一般就由吏部尚书来主持。
但吏部尚书又被和珅兼着,也不能主持了,是以就得交给吏部侍郎来。
大乾以左为尊,官场潜规则是左侍郎高于右侍郎半品,所以自然是由吏部左侍郎来主持廷议了!
乾阳殿中,群臣的目光齐齐望向前列的一个身影。
吏部左侍郎王亶望。
好家伙,接锅侠啊!
到时候不管怎么判,那边都捞不着好!
还不待接锅侠发言,秦桧却突然站起身来,拱手道:“陛下,臣也以为开廷议可行!”
“臣请陛下亲临廷议,以扬正气,震慑奸邪。”
这奸邪是谁,懂的都懂。
蔡京却是脸色一沉。
毕竟这种事儿都做出来了,肯定在皇帝那没留下什么好印象。
要是让皇帝过去,那肯定是落不着好的。
只是还不待他有什么反应,王亶望就率先站起了身,拱手道:“陛下,臣以秦相为此策可行,陛下烛照万里,定能还原真相。”
众朝臣一下子回过味儿来。
要是皇帝陛下去了,那他这个主笔人就没什么存在感了,甚至没有都行。
他不积极谁积极??
和珅党羽们纷纷起身,奏报道:“陛下,臣等附议……”
这时候肯定要挺自己人一把。
此刻朝中四分之三的文臣们都表示了赞同,蔡京将目光望向另一侧。
人丁稀少的武将们还没有做出反应呢!
李乾也看了过去,目光玩味。
武将们肯定是希望继续乱下去的,而且配合蔡京搞出乱子的人,大概就在其中了。
究竟谁会配合他呢?
众目睽睽之下,李渊率先站起了身,拱手奏道:“陛下,臣也以为秦相所言有理。”
“陛下应当亲临廷议,以正视听,肃清多日以来朝局乱象,还大乾一个朗朗乾坤!”
这话一出,文官们看李渊的目光满是赞许。
唐国公果然识大体,是忠臣啊,不像是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贼子……
杨坚与赵匡胤齐齐皱了皱眉,也起身附和秦桧的话,他们身后的武官们也表了态。
如此一来,朝中绝大多数的势力已经有了决定。
蔡京面色不是很好看,但事到如今,也由不得他了。
他整了整官袍,刚欲起身。
但李乾的声音突然从上方传来。
“既然诸位卿家都觉得秦相说得对,那便依你们之意吧!”
“今日未时,承天门外,带陇西郡守宋昪,廷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