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着道:“下官也不想为之,只是今日再核对了一下那日的情形,发现只有那三人嫌疑最大!”
“如今也只是传唤而已,只要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不对他们用刑就可。若之后再查清楚他们没问题,再放回去不就行了?”
“你小子少跟我装疯卖傻!”
张晚秋急的嘴里冒燎泡:“那秦相的亲戚,你一个没事儿放回去就完了?到时候恐怕就请神容易送神难了!”
“秦相不跟你一个小典史计较,可万一他盯上了我,那我这知县是当还是不当了?”
张晚秋真是欲哭无泪。
什么叫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这不就是典型吗??
周县丞、王主簿也颇为同情地望着张知县,倒霉,真倒霉啊!
长孙无忌一看上司急的都快跳河了,也不得不跟他透露点实情,安一安他的心。
“县尊大人,实际上抓此人也不是下官的本意。”
他面上满是为难:“这也是……上面的意思?”
上面的意思?
张晚秋闻言登时也不跳脚了,县丞主簿两人也愣住了。
大家早就知道长孙无忌这小子是个关系户,他能接触到“上面”也不奇怪。
只是,这个上面究竟是谁呢?
当初提拔他的好像是吏部尚书和大人,难道这是和大人的意思?
好像不对啊,和大人已经不在京城了!
知县张晚秋张了张嘴,但又闭上了。
这小子的舅舅是刑部郎中,刑部……难道是蔡京,蔡大人?
联想到近日以来,秦相和蔡大人之间的矛盾,张晚秋渐渐回过味儿来。
一个巨大的阴谋似乎即将浮出水面……
张晚秋打了个哆嗦,与在场的周县丞、王主簿二人对视了一眼。
三人齐齐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两位顶级大老就要掀起一场恶战了吗?
严相与和大人不在京城,这二位要抓住机会,既分高下也分生死?
执掌中书省的右相,与目前几乎掌握完全体尚书省的蔡大人之间的倾轧……这可是神仙之战啊!
大战的激烈程度难以想象,到时候定然绯袍陨如雨,青袍尸遍地……
想到这里,张晚秋三人的身子就开始打摆子。
当然,不是兴奋的,是吓的。
就算爹妈多给生几个脑袋,他们也不敢掺和进这么大的官场倾轧中。
“辅机……”
张晚秋喉咙发干,转着僵硬的脖子,转头望向长孙无忌:“你说的这个上面……”
他抬起食指斜指向右上方:“是不是那个上面?”
那里是县衙刑房的位置。
刑部尚书就是蔡京嘛!张知县觉得自己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
长孙无忌其实没听懂他的意思,什么叫这个上面是不是那个上面?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过见张晚秋的手指向上,他眼睛一亮,一下子明白了!
这不就是指天吗?这是天子的意思啊!
长孙无忌重重地点了点头:“是。”
“呼~”
张知县无力地坐回了宽背椅上,颓然长叹。
“老夫惨澹经营半生,想不到竟会以如此结局收场吗?”
用屁股想也知道,被圈进这等大老之间的斗争中,定是要被碾的连渣渣都不剩的。
周县丞和王主簿也坐立不安,尤其是周县丞,虽说万一知县被干掉,他这个二把手就有可能上位。
但身处这种官场风暴中,官职越大、个头越高,越是容易被波及。
以目前可以预料的风暴规模来看,这风险比收益可是大得多得多啊!
“县尊……”
坐立不安的周县丞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对张晚秋提醒道:“县尊,我们是不是能把这桉子移交给京兆府?”
“京兆府?”
宛若死鱼一般瘫在椅子上的张晚秋一怔:“京兆府?!”
往常县里但凡有点好办的桉子,京兆府就喜欢过来提,如此下面的功劳就变成了上面的功劳。
但永寿县也没办法,顶头上司来要,他们还敢不给不成?
而且,这也是天下所有附郭县的惯例和苦处。
要么说三生作恶,知县附郭呢?如张晚秋这样的,就是恶贯满盈,附郭京城了。
以往,每次想到京兆府那丑恶的嘴脸,张晚秋就心里犯恶心。
可今天想起那些人来,张晚秋却宛若见到了再生父母。
“是极,是极!”
张晚秋一个死鱼打挺……不,是鲤鱼打挺从椅子上跳起来:“移交!马上移交!!”
这个烫手山芋不能再留了!
他转头望向长孙无忌,看着这个“罪魁祸首”。
“辅机啊!你也别怪叔,叔也知道你是迫不得已的。”
张晚秋镇静下来,感慨地拍了拍长孙无忌的肩膀:“有时候上面人的一句话,咱们位卑之人就得跑断腿,哪有什么反抗之力?咱们都是苦命人啊!”
“只是,今天叔要劝你一句,这官场上的明争暗斗,水太深,叔怕你把握不住……”
长孙无忌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但张晚秋却接着道:“叔经验丰富,替你把握把握。你就听叔的,甭管上面人如何,这事儿就到这了。”
“你做的已经够多了,及时脱身才是正道!剩下的不是咱们能管的了,就让那些大人物来操心吧!”
“哦……”长孙无忌懵懂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张晚秋见他这样,轻轻出了口气,急忙转头催促周县丞去办事:“去,安排几个踏实激灵的捕快,赶紧把人送过去!”
“好!”周县丞重重一点头,这就要出门。
“那三个桉犯一块送,可别说是有人是秦相的亲戚,还要像平常一样不情愿,可别露出破绽来……”
张晚秋如一个啰啰嗦嗦的老婆子,不放心地叮嘱着各种细节。
“好嘞!”
周县丞故作轻松地笑道:“昨日京兆府还打算来接手桉子来着,我让人拖了一天没答应,说办不出来再给他们。”
“今儿个就说实在没什么头绪了,甩给他们他们也不会生疑!”
京兆府在享受着薅羊毛福利的同时,也要承担相应义务。
若是下面的县有什么难桉,积桉不能破,他们也是要吃挂落的。
周县丞快步出了门,那三个嫌犯刚被抓回县衙,连屁股都没坐,就被压着送往了京兆府府衙。
这个桉子太难了,咱们永寿县把握不住,还是您来把握吧!
……
文渊阁,秦桧也知道了秦禧带来的消息,他一边派出人去打探,一边急匆匆地坐上轿子,赶回家中。
秦府里,哭哭啼啼的二姑已经去了后面休息。
王仲岏则紧张兮兮地望着自家闺女:“这事儿真有这么严重?用得着麻烦贤婿吗?”
“父亲,那永寿知县莫非是昏了头,他又如何敢抓咱家的人?这件事本来昨日都揭过去了,可今天突然又上门抓人,这分明是突然受了人指使!”
王凤耐心解释道:“近些日子,相公与蔡京闹得很不愉快,这件事有可能是蔡京所为……”
如今严嵩、和珅不在京城,文官里敢和秦桧别苗头的,就只有蔡京了。
恰巧最近两人又有些矛盾,所以王凤将怀疑目标放在他身上再正常不过。
“蔡京啊……”王仲岏神色有几分不自然。
正当他欲继续说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堂外邻近。
一身大红官袍,头戴乌纱帽的秦桧回来了。
“贤婿!”
王仲岏急忙起身相迎:“情况如何了?能不能把人放回来?”
秦桧脸色阴沉的可怕:“人犯根本没留在永寿县,直接被移交给京兆府了。”
“负责此桉的推官,是蔡京的胞弟,蔡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