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祭祀将盐城里流散的各种情报、流言、传说收集起来,以供赫乌莉亚与人之王参详,但赫乌莉亚听着下面信徒汇报的情况,只是眨了眨眼,把视线移向曾经的故土。
将情报汇报完毕的祭祀恭身退下,神殿中只剩下激动的人之王与赫乌莉亚。
“赫乌莉亚大人,这是哈尔帕斯冕下赠予我的长剑。”
“如果与归离原的双王合作,借用他们的匠人,我们或许可以批量仿制生产……”
人之王用双手举起长剑,缭绕着深渊不详气息的剑刃散着冷冷的光。
而赫乌莉亚还在忧心外面连绵的战事,思虑着已经自由解放的蒙德,是否还会扩张领土。
兵刃是否可以夺回故土,赫乌莉亚不敢确定,但兵刃势必会带来鲜血与死亡。
“我知道了。”
“再让我考虑……”
即使到了这种时候,赫乌莉亚也不过叹了口气,摆摆手。
“赫乌莉亚大人,我们已经没有土地了啊!”
考虑两字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人之王双目赤红,爆发出从未有过的悲号。
“我们退不了了啊!”
近在咫尺的土地,肉眼可及的边界,赫乌莉亚有着白灿灿的王城,是外边的人们从未想象过也从未拥有过的理想乡,但这也是赫乌莉亚仅存的城池。
赫乌莉亚又一次沉默了,或许她可以回答迁都,但在这片满是漆黑与鲜红的大地上,又有哪里可以容纳柔弱的盐之魔神和她的孩子们呢?
忍让、迁就、躲避,换来的只有荻花洲外的这一小块城池。
“但是……你们会受伤。”赫乌莉亚薄唇轻启,像是挣扎了许久,“我爱你们,我不想让你们受伤。”
“你太善良了,赫乌莉亚大人。”
“但善良,在这片土地上就是原罪啊……”
人之王呜咽着,猛然调转了锋锐的剑尖,径直刺向了近在咫尺的赫乌莉亚胸膛。
尽管那粗糙的动作不能被称为暗杀,更像是被逼到走投无路之人,只顾低头刺出自己手中的利刃,想从那带着冰凉的坚硬中寻求些许安全感。
“我必须要……履行我作为人之王的责任……”
人之王手握着长剑,抽泣着跪倒在地,面容扭曲。
蕴含着深渊气息的剑刃足以伤害魔神,但赫乌莉亚仍旧没有还手。
她张开双臂,任由武器刺穿自己的身体,甚至在腐蚀血肉般的痛楚中努力伸手,抚摸着痛哭流涕的人之王,温柔地注视着他。
“……我明白…是我在拖累你们啊,害你们吃了那么多苦……”
听到神殿内动静的祭祀们推门而入,但却被眼前刺杀吓得呆滞在原地,惶惶而不知所措,唯有几位忠诚的祭祀挥舞双手扑上来,想要拉开人之王。
赫乌莉亚能够感知到自己的躯壳如同崩溃的堤坝,魔神权柄开始外泄,周身飘荡的盐晶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她最信任的孩子对着他举起了利刃,但赫乌莉亚也知道,她的孩子们似乎能做出比她更为正确的选择。
他们不害怕流血,也不害怕死亡,孩子们有着远比她赫乌莉亚更加庞大的勇气,敢于直面这片充满血腥的土地。
“人之王……不,你的名字,应该是吧?”
“希望我离开以后,你能带着孩子们……找到自己的幸福。”
赫乌莉亚张了张嘴,抬手推下宁折,血液开始充溢她的口腔,让她接下来的话听上去有些不明所以:
“不要哭……快点跑吧,孩子们……神力的爆散、伤害、变为盐渣……”
赫乌莉亚并不恨她的孩子们,或者说,赫乌莉亚有点担心。
她死后,孩子们会被自己的神力波及吗,他们会害怕吧?好不容易才获得自己选择的权利,那些逃出来的孩子们会不会生活艰难?他们没有神明的庇护,会不会被欺负?
不对,她的孩子们很是聪慧,知道分寸,又颇有远见,肯定会去归离集寻求强大的摩拉克斯庇护,摩拉克斯强大而仁善,他一定会接纳自己的孩子们。
更何况她的孩子们很会造盐,是外界的人无法企及的,摩拉克斯不会拒绝人才,更不会拒绝拥有这种特殊技能的人才。
赫乌莉亚的万般思绪最终化为一声长叹。
无法抑制的魔神权柄迸发出白光,淹没四周的一切,晶莹的盐晶迅速包裹住周围所有的人,然后向内侵入,赫乌莉亚首当其冲,人之王是第二个。
还对她心怀眷恋的子民迟疑了脚步,因为回首的那一眼就化成了盐柱,也有人因为无法支撑最后的人形,在哀嚎声里化作粉尘状的盐粒。
地中之盐的神殿变成了给神明送葬的棺椁,石质的棺木,雪白的棺盖,魔神死去时的余威在刹那间吞噬了所有喧闹的崩溃、哭喊和脚步声。
弑神的凡人终究还是需要承担起弑神的代价。
喧嚣之后,唯有满地盐花静默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