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九体谅映月羁旅劳苦,不忍心让她继续住在破庙里。何况花神庙虽然地处偏僻,但也并非绝无人迹,倘若葛通的人马从此处经过,他们四人反而更容易暴露。于是殷九跑到十几里外寻了个农家,随便买回了些衣物、农具和蔬果,四个人乔装成赶早集的小贩,趁着天还没亮,匆匆回到了县上的客栈。
街上的官兵显然比之前几天多了数倍,殷九将临街的窗子打开一条小缝,见那些官兵四处巡逻游荡,遇到饭馆客栈便要进去搜查,搅得人们惶惶不安。这时,忽听楼下传来一阵哄闹之声,锦娘忙出门去看究竟,回来后神色不安地说道:“楼下来了一群兵,正在搜查咱们这家客栈。”她话还没说完,众人便听杂乱的脚步声踢踏着上了二楼,粗声粗气的叫骂不绝于耳,其中夹杂着掌柜唯唯诺诺地赔着小心。殷九对映月轻声嘱咐一句:“别出声。”说着用手指着房间的门,口中无声地念着一串咒诀。映月不明所以,但只觉得房中突然暗了下来。此刻正是上午,户外阳光明媚,可明晃晃的日光照进这间屋子却不知为何竟打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折扣。
映月动也不敢动地伫立在原地,只听见门外的脚步和吵嚷声越来越近。接下去,似乎是隔壁的房门被粗暴地踹开,一个粗粝的嗓音喝问道:“你们什么人?什么时候住进来的?”不知对方小声地回了句什么,又听这个粗嗓门继续问道:“有没有见过这个人?”映月只觉芒刺在背,额头上不禁岑岑滴下了汗来,她心想,那官兵现在必定是拿着自己的画像在盘问隔壁的房客。幸好今早回来时他们走的是窗子,否则被人瞧见,当真凶多吉少。正这样想着,脚步声已经踱到了门口,映月的一颗心几乎要跳出了嗓子。虽然她头脑里清楚,现在有殷九在身旁,再多的官兵也伤不到她半分,但是这一路被人追杀的可怕经历,还是让她对那些凶神恶煞的面孔产生了本能的畏惧,当下不自觉地抓住了殷九的衣角。殷九将她的手握住,发现那手竟然冷得要命。映月的下唇微微发着颤,脸上的神情始终僵着,却没想到脚步声只在他们门外略停了停便踱了过去。接着,另一侧隔壁的房门被“咣当”一声踹开,随后那个粗粝的嗓音便开始审问同样的问题。
官兵们搜寻无果,很快也就匆匆离去。映月惊魂甫定,呆呆地望着殷九:“他们中了障眼法么?怎的唯独不搜这间屋子?”殷九微微一笑,正要答话,便听锦娘在一旁呲声笑道:“无相宫的‘乾山之阵’怎么竟被姑娘说成是江湖术士骗人的把戏了。那群蠢货的眼睛就算再多长一百双,也看不见这间房的门。”映月想起从前在家中闲来无事,经常翻看一些道家杂书,而殷九在子虚幻境中指点万川咒术时,见她对数术推演很有兴趣,便曾得空指点过她一些阵法的基本变数当做消遣。她听锦娘这样说,便猜想,适才殷九所使的应该就是遁甲一门的阵法。只是启动和运行阵法都需要驭灵引赋,她不懂这些,当下也就不再细问。锦娘又说:“依我看也不用这么麻烦,那么几个小喽啰而已,料理了干净,免得总来罗唣。”青山说:“他们人多难缠,露了行藏倒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趁葛通的人马还没来,准备一下,今晚上山。”殷九拍了拍青山的肩膀,同时对锦娘说,“你们先随我上街去买东西。”
锦娘一怔:“买东西?”
殷九含糊地“嗯”了一声,眼锋扫过青山的脸,说道:“买一些上山用的东西,再买点吃的。”又转向映月,“不能让店里的伙计看见你,饭菜不能叫人送,一会儿我们从外面买回来,左右就一个晚上,好歹凑合凑合。”
映月听他话里的意思,显然是不打算带自己上山,心中不由得惶急起来。殷九将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柔声道:“你别怕,这个房间比任何地方都更安全。你晚上就在这里好好地睡一觉,殷大哥跟你保证,明天天一亮,川儿就会好好地站在你面前。”
映月抿着嘴唇,只觉眼眶发热。他说得轻描淡写,还说什么好好睡一觉,难道他们在山上出生入死的时候,她还能安然入睡吗?可是映月也明白,自己其实什么忙也帮不上,跟着去不过是给他们增加一个累赘,还不如听从殷九的安排,也好去了他的后顾之忧。
锦娘正要开口再说什么,青山却先站了起来,手在她肩头用力一按,说:“走吧。”一面定定地瞧着她,锦娘会意住了口,起身随青山出了房间。
三人拐出几条巷子,锦娘便道:“殷先生特意把我们俩叫出来,是有什么话不能当着姑娘的面说吧?”为了不引起旁人注意,他们出门之前约好,彼此之间不称呼旧时的名号,“师兄”、“师姐”、“护法”之类的称呼也要一概免去。
殷九笑了笑,“陆夫人果然聪明。”
“过奖啦。”锦娘显得甚是得意,“咱们几人,除了青山使一把从辰剑,其余哪个不是赤手空拳,何曾需要过什么东西?再说,今天要闯的地方,就算真的需要什么神兵利器,又岂是在这种小县城里能够随便买来的?”两个男人相视一笑,给了她鼓舞似的,又继续说道:“要说给映月姑娘买吃的,那也实在用不着三个人一起出来,所以殷先生有什么话不如还是明说了吧。”
“确有一事。”殷九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转而低声道:“不归山不比其他地方,山上高手如云那自不必说了,即便合我们三人之力,就这样硬闯上去只怕也有死无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