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草庐里,团坐了五人,显得逼仄起来。
来客是北府三将,各自头戴武冠,身穿戎衣;领头的正是当日点将台上的少年将军。
此人身长八尺,膂力过人;一条家传宝槊,随父南征北战,百战百捷。
这少年乃是北府统帅之子,前朝宗亲,大汉楚元王之后——
年方十九岁,姓刘名敬宣。
左右二将,其一年纪最长:三四十岁样貌,面色铁青,不苟言笑,沉默着危坐在刘敬宣的上垂手;其二肩头负伤,半个身子打着包扎,也不顾伤势,见酒忘疼。
伤者举杯敬向刘裕,道:
“演武场上,阁下真让我开了眼界。双刀之下,百兵失色,我向弥只敢高山仰止。”
“言重了,当日但求自保,无意得罪北府军将士。”
年长者道:“不必致歉,司马文思算不得北府将士。后将军、元显公掌权以来,大力推举宗室子弟参与军政;这些纨绔子弟本事不见,只知一味贪墨,实在愧对元显公的信用。”
王谧大醉忘形,一直倒卧在毯子上,从头到尾,不曾和北府三将见礼。此时刘裕正要张口,王谧悄悄把身子转向刘裕后背,背人处用手偷偷拍了他一下。
杯盘狼藉,五辛盘里还有半盘子青葱绿荽。刘敬宣夹了大一筷子香菜塞进嘴里,不屑道:
“表哥,你我虽身在北府军中,却都遥领司马元显的属官。每年春秋入朝述职,吃过多少次司马府上的大宴——
天下十年,五年旱,五年涝,百姓年年不得水米打牙。元显小儿一顿便饭,水陆八珍上席,果子是洞庭橘,鱼肉是太湖鳞;快马运进京城司马府,果皮露水未干,湖鱼身子还蹦哒着。
不必说司马休之、司马文思这些远房宗室,堂前赴宴之辈,走马如云:
他元显家的近枝亲戚们,人人朱绂、个个紫绶,何人没有个王公大将的名头?我父子为国效力,南北平叛,小战八十,大战四十,犹未封侯。
自古毒发于骨,外有糜烂,内更甚焉。十个要职上的皇亲贵胄,忝居文臣武将,五个没读过论语,五个提不起刀剑;莫说大臣,连那傀儡小皇帝都是呆的,傻头傻脑,不辨寒暑。这帮狗东西,无德无能而淫暴天下,皆自守之贼也!”
王谧和衣醉倒在刘裕身旁,轻轻发出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