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福来不敢答话,只低头布菜,半晌,又听神武帝道:“那个刘氏,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杨家一门都是不成器,当初静贤皇后是怎么?给太?子定了这么?一门糊涂亲事的!”
“太?子妃素有贤名?,朝野尽知,”赵福来道,“老奴看着太?子妃,也?觉得她跟杨家人其他的人不太?一样。”
神武帝想着杨合昭素日里沉稳妥帖的性子,思虑片刻,道:“告诉前面一声,让太?子妃不必再跪着了。”
赵福来连忙答应下来,转身吩咐过,又向神武帝说道:“老奴有一事觉得蹊跷,从建福门过来一路都要核查,刘氏是怎么?闯进来的?”
“你去查查吧,”神武帝道,“该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
东宫。
杨合昭刚走到门前,就?见太?子良娣崔睦带着两个宫人迎上来,急急说道:“姐姐,你总算回来了,殿下担心?你担心?得紧!”
杨合昭满心?羞惭委屈,在别人面前却不肯露出来,只点头道:“无碍了,殿下刚走没多会儿,陛下就?命我起身。”
“这就?好?。”崔睦挽着她向崇文殿走去,道,“殿下如今在那边与众人说话,让我们也?过去一同商议。”
杨合昭随着她刚走到崇文殿前,就?听里面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杨家此番重重触怒天颜,殿下可想好?如何善后了么??”
太?子宾客刘玄素。
守门的宦官想要通报,被杨合昭摆手止住了,她站在门前,想起自?家那不争气的母亲哥哥,心?中一时沉一时酸,耳边听见应琏道:“陛下已经发落过了,想来也?该消了气。”
“命妇受杖责,河间郡公?夫人可是开了头一个先例啊,”刘玄素叹道,“陛下的气哪有那么?容易消的?殿下,若是不早做打?算,只怕后患无穷啊!”
这后患除了她,还能有谁?杨合昭垂着眼皮,心?中千回百转,却在这时,崔睦拉了她一把,低声道:“姐姐莫要放在心?上,我们进去再说。”
杨合昭定定神,迈步走进崇文殿,就?见应琏居中坐在榻上,左首边是须发皆白的刘玄素,右首是裴寂和崔白,看见她时忙都起身相迎,杨合昭向他们颔首致意,跟着看向应琏:“殿下,陛下命我回来了。”
应琏急急从坐榻上下来,问道:“你无碍吧?”
杨合昭摇摇头,道:“不妨事。”
她慢慢走近了,转向刘玄素:“杨家这次出事,都怪我不能够约束家人,今后我会严加管束,再不让他们闯祸。”
刘玄素便知道方才他说的话被她听见了,他原是一片赤心?为了应琏,也?不怕被听见,只坦然说道:“此次只怕陛下心?里的疙瘩还没全解开,太?子妃须得谨言慎行,最好?让河间郡公?早些离京到儋州赴任,陛下看不见,气还能消得快些。”
杨合昭点点头,正在思忖时,又听裴寂说道:“儋州地处偏僻,瘴气弥漫,以往被任命到儋州的,多有人不肯上任。”
杨合昭听着这话却是只说了一半,不觉抬眼看向裴寂。
裴寂也?看着她,慢慢说道:“河间郡公?世居长安,从未曾放过外?任,这次上任会不会有什么?波折,怕还是难说,太?子妃千万要盯紧了。”
应琏知道他们都是担心?杨士开不肯赴任,激怒神武帝,他见杨合昭神色落寞,生怕她难过,忙道:“无为,此事容后再议。”
裴寂知道他们夫妻两个一向恩爱,为着自?身计,最好?不要与杨合昭为难,但为着东宫考虑,却又不能不说,便道:“殿下,杨夫人那里,最好?由?太?子妃问问清楚,到底是谁撺掇她来,又是谁暗中使力,放她一径闯进紫宸殿的。”
“还能有谁?只怕就?在蓬莱殿。”崔睦道。
应琏忙道:“良娣慎言!”
崔睦叹了口气,道:“云州仓那么?大的案子,最后居然都推在那个胡商安义?克头上,实在是……”
殿中人一时都没有说话,裴寂心?道,连后宫之人都明白这么?大的案子不可能是安义?克一个贩粮的胡商能做下的,神武帝不可能不明白,可他还是这么?判了,难道对惠妃的宠爱竟已超出国?事,甚至压倒了父子之情?吗?
不由?得又想到,若是有一天,她做了什么?,他会怎么?办?
正在心?思纷乱时,忽听杨合昭道:“河间郡公?那里,我会时刻警惕,督促他早日赴任,诸位放心?。”
又听崔睦问道:“云州的案子难道就?这么?算了?是不是再查查?”
裴寂忙道:“不能查!此案陛下已经亲自?判决,谁要是再查,那就?是与陛下作对。”
“正是这么?说。”刘玄素叹道,“无论如何,也?只能如此了。”
殿中又是一阵沉默,许久,应琏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裴寂从东宫出来时,已经是子夜时分?,崔白拍马与他并肩同行,低声道:“无为,有句话我方才就?想说,须知疏不间亲。”
裴寂知道,他是担心?他过于苛责杨合昭,引得应琏不快,裴寂沉默片刻,才道:“职责所在,不敢不诤言。”
崔白知道他看着温和,但于认定之事却极为坚持,正要再劝时,忽见魏蟠从守门的士兵中闪身出来,低声道:“郎君!”
裴寂连忙勒马,知道他没有急事的话绝不会犯着宵禁在此等他,不由?得心?中一紧,就?见魏蟠走近了,小声说道:“白天里沈家老夫人来了,要带娘子走,争执了许久。”
裴寂沉默着,半晌才问道:“她想走?”
“沈娘子不肯走……”
话音未落,马蹄声突然打?破静夜,裴寂催马加鞭,飞也?似的奔出去了。
安邑坊裴府。
灯火依旧亮着,裴寂的母亲王氏心?神不宁:“都这个时辰了,三郎怎么?还不回来?”
裴适之盘膝坐着看书,淡淡说道:“审案就?审了一天,这时候大约还在东宫商议,你急什么??”
他口中虽然这么?说,心?里也?不是不急。宫中消息不通,至今也?不知道究竟如何收场,裴寂身为东宫僚属,一旦有变,头一个就?要被牵连,裴适之正等得心?焦,就?见婢女匆匆走来,在门口回禀道:“阿郎,三郎君刚刚捎了信,今日不回来了。”
“怎么?又不回来?”王氏急道,“这几日又不是他当值,怎么?总不回家?”
裴适之想着近来听见的风声,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我听说,三郎在外?头养了一个外?室。”
亲仁坊中。
裴寂在黑暗中慢慢走到床前,淡淡的梨花香气中,她的身形朦胧卧在帐中,已然睡得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