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臻生生打了个寒颤。
对方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仿佛已经抽干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侧躺在箩筐上大口大口的喘气,汗跟水一样直接往下淌。
卫臻见了先是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他要对付她,原来不过是想要查看伤口而已,可随即又有些于心不忍,想想倒是有些微微讽刺,前世她折磨人的手段并不亚于此,可是这会儿竟然怜悯心大发,连这么个小小的伤痛都丁点瞧不下去了。
想到这里,看到对方犹如缺了水的鱼儿似的瘫痪在地上,卫臻伸出脚尖轻轻地踢了对方一脚,正要开口询问一声,那只匕首忽而被对方扔到了她的脚边,卫臻嗖地一下抬眼看着他,对方不知何时早已将那些碎布捏到了手中,只淡淡的冲她道了一句:“将我后背的烂肉挖出来。”
是命令式的语气,好似上位者的姿态,向来习惯高高在上的发号施令。
说完,只微微转过了身来,将后背摆放在卫臻跟前,又将那叠碎布塞进了嘴里,紧紧咬住。
卫臻先是不爽对方的语气态度,后又被他发号施令的内容给震惊住了。
一低头,只见那整张背血肉模样、狰狞吓人,靠近左肩的位置像是中了毒箭似的,直接有个大拇指大小的黑洞,沿着黑洞的边缘往外延伸,约莫有个碗口大小的伤痕,全染成了黑紫色的颜色,这些肉全黑了烂了,成了腐肉,并且正在慢慢往外延伸,由深到浅,由紫到红色的印记已经遍布了大半个背部。
整个背几乎无一寸完好之处。
她昨晚是隔着衣裳往对方伤口处胡乱撒了些药粉,竟不知衣裳下藏着这样吓人的伤势。
可是,别说让她替他挖肉,就是第一眼看到这个伤口时,未食用早膳,又加之昨夜未曾睡好,整个脑袋昏昏沉沉的卫臻第一反应竟然立马转身,背对着对方拼命干呕了起来。
第75章
那样血肉模样的一大片,卫臻甚至连瞧都不敢多瞧一眼,还要她亲自动手,怎么行得通,更何况,这是用刀子生生往活人身上削肉啊,他遭受的可是剃骨之疼,相当于凌迟之刑,她是堂堂卫家七娘子,怎能亲自动手充当一个侩子手。
“我……我不敢……”
卫臻吐完后,扶着墙,浑身发软,甚至连看都不看往身后多看一眼。
身后那人抿紧了嘴,咬紧了牙关道:“要么挖,要么用那柄匕首刺我一刀杀了我,你自己选,不然,你今日走不出这间屋子。”
对方明晃晃的威胁道。
“你——”
卫臻扭头一脸恼恨的看着对方,早知道,早知道今儿个一早她就该去跟那些官兵通风报信的,她哪里是救了人,她分明是自寻麻烦,救了个恩将仇报的麻烦精。
不过听对方那语气,这伤口若不赶紧处理,对方的下场怕也难逃一劫,想到这里,卫臻心里不由有些诧异,这人究竟是何人,竟然闹出了这般大的动静,惊动的官府全城搜捕便罢了,竟然还遭人用毒箭袭击,这支毒箭是官府的人弄的么,还是另有其人?
卫臻烦不胜烦,过了好半晌,只咬牙捡起了地上的匕首,用力的握在手中,挣扎犹豫了许久,终于微微偏着头,颤颤巍巍的朝着对方的伤口凑了去。
卫臻心知这样的剜心之痛,几乎无人能够承受得了,也知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下手前,她忸忸怩怩磨蹭了许久,一旦下手,便是毫不犹豫,直接将刀尖往那腐烂的背上挖了去,动作干净利落,丝毫不曾拖泥带水,尽管手微微有些颤抖。
混合着乌色血水的腐肉被一块一块挖出来。
卫臻心里几度不适,几度忍不住差点再次吐了出来,而看到对方整个身子完全痉挛了,全身肌肉血管都快要撑爆了似的,卫臻丝毫不敢停手,甚至咬牙冲其说了一句:“忍住了!”
一手摁着对方的肩膀,一手加快了手中的速度。
好在对方全程一声未吭,除了剧烈颤抖,全身纹丝未动,未曾影响卫臻的发挥。
直到,卫臻停手的那一刻,对方嘴里的布料掉了下来,全身歪倒在箩筐上已是昏厥了过去,卫臻看了看对方浑身湿透的衣裳,微微抿了抿嘴,片刻后目光下移,看到对方的修长的指尖挠着地面,五个指头早已经蹭破了皮肉。
卫臻整个身子一软,也跟着瘫痪在地。
瘫痪了许久,背后也跟着出了一身的汗,不知过了多久,待缓缓回过神来时,想要爬起来将指尖往对方鼻尖上探,瞧瞧对方还有没有气,然而起身时双眼瞟向背上那个血肉模糊的肉坑,又瞟了瞟地上那一堆腐肉,终于忍不住再次哇地一下全吐了出来。
这时,守在外头的冬儿拼命喊门,卫臻胡乱往他伤口上撒了药,用帕子替他粗略包扎了下,又将鸡汤与几瓶药膏留下,便匆匆出了屋子。
出了屋子后,双灵已经给她做好吃的送来了,而卫臻脸色苍白,看见那碗吃的,白乎乎的,就跟刚在她在屋子里的那些呕吐物似的,顿时又立马反胃了起来,双灵顿时吓了一大跳,见卫臻全身湿透,脸色惨白,不由伸手往她额头上一摸,见她发烧了,顿时脸色一变,赶紧扶着她上榻歇着。
卫臻这一觉直接歇到了晌午后。
醒来时,外头日头大好。
仲春之季,草长莺飞,后山里的花开了不少,苏万里给她们重新修葺的那个园子也已完工了大半,起来时,不少丫头婆子跑到后山的园子里晒太阳,卫臻不知耳房里头那人如何了,想要进去瞧上一眼,奈何映虹姐姐一直在屋子里,一直寻不到机会。
想着昨儿个夜里闹出的那一出,卫臻又有些担忧祖母及阮氏,想要过去瞧几眼,却不料映虹一把将她劝住了,道:“娘子发了烧,安心休养才是,方才娘子睡着时老夫人还打发人来瞧了,老夫人嘱咐奴婢们好生照看着娘子,您务必听话,您身子好了老夫人才会安心不是?”
又道:“至于姨娘那头,您就放心吧,中午的时候我让紫屏送了一碗安神汤过去,紫屏说姨娘身子无碍,就是有些挂念娘子,您如今发了烧,让姨娘晓得才叫人操心了。”
卫臻发烧并不是真的发烧,只不过是之前在里头耳房里费了心神费了力气出了一身大汗,这才让双灵误解,这才让满屋子人小题大做了,这会儿人睡饱喝足已经十分精神了,这大好的天气如何在床上躺得住,当即掀开被子道:“大姐姐呢,我去大姐姐那儿瞧瞧,大姐姐昨儿个想来定也吓坏了,我去瞅瞅她。”
这时,双灵端着一杯热茶走了来,伺候卫臻吃了一口,笑着道:“娘子还不知道吧,今儿个咱们府里来了客人,听说是打从京城来的贵客,这不,大娘子、表公子、五公子,满府上下所有的人全都跑去作陪了,从上午一直到眼下大娘子还未曾回玉漱楼了,也不知是怎样尊贵的贵客,竟然陪了一整日。”
卫臻听了不由诧异道:“客人,什么客人,何时来的?”
怪不得这日院子里这样清净,往日里卫岚总会往她这屋子里瞧瞧,又或者苏万里、卫庆二人有事儿没事儿也会过来晃荡两下,这日整个院子空了似的,静悄悄地。
双灵摇了摇头,冲卫臻吐了吐舌头道:“我也不大清楚,娘子问映虹姐姐,映虹姐姐应该晓得。”
话音将落,映虹伸手敲了敲双灵的脑袋,道:“就你话多。”
说罢,见卫臻实在是闲不住了,便所幸命双灵将卫臻的衣裳拿来,她边亲自伺候卫臻穿戴边缓缓道:“是打从京城来的贵客,听说来的是辕文侯家的辕大公子,说是辕大公子前往金陵外祖家拜寿,路经元陵城时恰逢路过卫家,便特来给老夫人,给大老爷大太太问个好。”
说罢,怕卫臻不懂,又细细道:“这辕家大公子的生母与咱们大太太幼时乃手帕之交,辕家大公子与咱们大公子更是莫逆之交,之前大老爷为大公子请的夫子正是辕大公子引荐的,卫辕两家乃世交之家,此番辕公子既来了元陵城,前来卫家拜会也是理所当然之事儿。”
说着,又笑了笑,抬眼四下瞧了屋子一眼,压低了声音道:“早两年便听说了卫辕两家走得颇近,甚至有意联姻,彼时侯夫人身子不好,想要将两家的亲事定下,可早两年大娘子年纪委实太小了,大房一房又远在外地,两家还未曾商议个所以然来,侯夫人便匆匆去了,此事便一直拖了下来,如今啊,大娘子年纪渐长,卫辕两家依然如故,大家私底下传言,两家极有可能成了这桩好事儿,这不,辕家来了人,大太太亲自招待的,可见此事不是空穴来风。”
说话间,映虹已经替卫臻将衣裳穿戴好了,想了想,又细细叮嘱道:“娘子如今年纪渐长,府里的事儿该知道的还是得知道,不过有些事儿心里知晓便是了,千万莫要往外传。”
卫臻点了点头,心里却一阵诧异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