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衣槅上拿下一件披风,披在她单薄的肩头,“怎么不去吃饭?”
沈曦抬起头来,眼神迷瞪瞪的,雪腮被压上了一片红痕。
她揉着眼睛道:“你回来了,我想等你,”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又说道:“你是我的夫君,你不回来,我吃不下去。”
徐述的心被柔柔的撞了一下。
吃饭时,他替沈曦夹了一碗的肉,见她又往榻上倒,干脆将她抱到梳背椅上,“是不是自个儿偷偷吃了,困成这样。”
没奈何,沈曦只得坐正了身子,勉强吃了几口。
“吃不下去了?”
“嗯。”沈曦恹恹道。
徐述以为她是因为白天琼花的死被吓到了,倒也没有强逼她吃,叫人将碗筷撤下了,“我还有些事,这是这个月书肆新出的话本子,今日我刚买的。”
徐述将书彦唤进来,将包好的话本子递给沈曦,临走前摸摸她的头,“不必等我,困了就自个儿先睡吧。”
“敬之。”
走到门口,沈曦忽然唤住了他。
“你去做什么?”她稍稍迟疑了一下,“还是,见什么人?”
徐述一愣,旋即笑道:“这么晚了,哪里有什么人来?我还有些公务没处理完,你别担心。”
沈曦目送着徐述离开。
她从梳背椅上跳下来,爬上美人榻,定定的看着徐述宽阔挺直的背影。
一点点走远,消失不见。
书房中,一个头戴兜帽,身着黑衣的青年同样在窗边负手而立。
直到徐述进来,书彦才用火折子点燃烛火。
烛焰“噼啪”声中,青年撩开了兜帽,露出一张俊美的脸来。
“信我看过了,敬之,之前是我错怪你了。”
来人正是沈明琰。
安国公周宏宣将所谓太子与御史大夫王汶的密信交给徐述,以为他会上当跟他做成这一笔交易,撺掇齐王与太子狗咬狗,殊不知这一世的徐述早就不是从前那个恨意满腔的少年。
这一世,他只想守护他所爱的人。
所以,他将密信直接交给了沈明琰,沈明琰暗夜来访,躲开安国公的眼线,他十分不解,“安国公这样做能得到什么好处,近来他待陛下可是狗腿的紧,前不久还将他的小女儿送进了宫中,陛下赏了他一个忠武将军的名号。”
“说来话长,”徐述皱着眉头回忆道:“当年景文帝初登基,根基不稳,王、谢两党步步紧逼,我母……赵贵妃的祖父赵全是当朝侍中,托孤大臣之一,却不欲搀和进皇位争斗中,一直保持中立,景文帝为了获得赵家支持,将赵贵妃接入宫中,直接封为了贵妃,这才成功逼得赵全出手,将王谢两党一举击溃。”
“赵贵妃是周宏宣的未婚妻,两人从小青梅竹马,却被景文帝夺走,君夺臣妻,周宏宣的父亲忧愤而死,周家就此没落了十几年,周宏宣不恨景文帝才是怪事。”
沈明琰恍然的同时,又十分的不解。
尽管从前他一直怀疑徐述是心机深沉、包藏祸心,但徐述外表装得十分温和纯良,叫人挑不出一点错处。
可适才他听他那一席话,直呼他的父皇为“景文帝”,连生母都只是一个淡漠的“赵贵妃”,分明是他最亲近的两个人,在他口中却如同陌生人一般。
沈明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一时竟不知是该安慰句“你没事吧”,还是问“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那你想怎么做?”思忖了半天,他沉吟道。
“先取信于他,再釜底抽薪。王汶早被周宏宣收买,倘若我不接这信,他便当真会令王汶撺掇太子弹劾沈家,因此我暂且答应了他的条件——在六月十五朝会日,我在齐王处的眼线会暗中以齐王的名义弹劾太子,让太子与齐王狗咬狗,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徐述摊开一张纸,写了一封信,“另外,我知道岳丈一直对陛下忠心耿耿,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功高终会盖主,连太子亦不能例外,陛下若认定沈家有罪,沈家便是有理也说不清,日后沈家需避敛锋芒,岳丈那里你也记得知会一声,我们先不要轻举妄动。”
“那周宏宣那里?”
“但这些年为了保命,我在太子与齐王处安插了不少眼线,因此这封信,需由你转交给太子以表忠心,如此,太子。”
徐述说的坦坦荡荡,毫无遮掩之意。
沈明琰没有立即伸手去接,而是认真地看着徐述,说道:“你可得想好了,这封信一旦给出去,为你母亲报这血海深仇的机会可就没了。”
“报仇?”徐述冷笑,“我何须报仇,我的仇人我自己来杀,不需要旁人代我效劳。”
他笑得极其洒脱,可沈明琰不知为何,却从中品出几分苦涩的意味来。
“好,我不问你缘由,这一次,是你救了沈家,徐敬之,之前是我沈明琰错怪你了。”
沈明琰躬身向徐述一礼,徐述将他扶起来,摇头道:“沈家也是我的家,曦儿是我的妻子,你自然就是我的兄弟,我救你也是在救我自己。”
沈明琰郑重道:“我没有旁的要求,只放心不下曦儿。她天真浪漫,不通朝政之事,只要你一心一意待她好,我们沈家,不管何时何事,都会站在晋王府这一边。”
这是一个承诺,来自秦国公世子的承诺,沈家从不站队,一如当年的赵家。
徐述深知,这个承诺代表着什么。
他亦深深一揖,指天作誓:“述铭记于心,若有一日负沈曦,必将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第33章阴差阳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