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事准备得如火如荼,但因为蓝儿闹得那一出,阎家老夫妻俩就是高兴都没那么纯粹了。
虽然觉得小女儿的要求离谱,但她的话,或多或少地在阎家老夫妻俩心中留下印记。二女共侍一夫的事情,在阎村不少见。这年头家里有点家底的男人都想享齐人之福。只要能供养的起,旁人也不会说道什么。只是见着隔三差五找借口来家中看紫儿的准女婿,两人忍不住唉声叹气。
紫儿这段时日学习的东西很多很杂,从读书识字到修炼功法,管账,管家,礼仪。各方面都要学。且因为婚期在即,任务重,她几乎连喘气的时辰都没有。
突然被阿爹阿娘拉到一边,她难得松了口气:“阿娘,你们是有什么事情么?”
蓝儿的要求离谱,但看她郁郁寡欢,到底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心里总归是不忍心的。阎家老夫妻俩说不出让紫儿将丈夫分一半给妹妹的话,就想着若是能让蓝儿也跟着学一学,兴许能高兴些:“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你阿妹打小聪慧,定然不会给你丢人的。”
紫儿听完阿爹阿娘的要求,难得没有像往日那般一口答应。
她蹙着眉头思索片刻,态度犹豫道:“这桩事我不能代替先生们答应,先生们也是应了无忧家里的要求才来教导我的。女儿基础差,他们教导我一个人已经很耗费心力,再多一个,怕是会不满。”
阎家夫妻一听,确实是这样。这些先生们为了教好紫儿颇费心力。他们就住在阎村,辛苦是老夫妻看在眼里的。
“怎么了阿爹阿娘?”紫儿这段时日忙得厉害,□□无暇,还真不晓得家里发生了何事。
两人长长一声叹息,俱是摇头:“没什么,就是……”
“你看!你们看!我就说吧!”蓝儿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指着紫儿就是大声叫道,“她就是看不起我。如今都已经嫌我是累赘了,往后就更不必说!”
“蓝儿!”严家娘子脸都青了,呵斥道:“你怎么能这么说你阿姊!”
“难道不是吗?”蓝儿义愤填膺地指责道,“阿娘你听听她刚才说的话。她就是不想带我,怕我超过她!”
“蓝儿!”
紫儿有些懵,不懂这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诧异又有些慌张地看着阿爹阿娘。两人神情都有些尴尬,毕竟这件事怎么说都有些荒唐。哪有亲妹妹觊觎自己丈夫还这般理直气壮的?蓝儿是疼爱的小女儿没错,紫儿也是他们依仗心疼的大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让紫儿照顾一下阿妹是应该的,但后半辈子的幸福都让出来,那就不是人了。
阎老汉气急,脸色已经铁青。他上前一把扯住她胳膊,将人就往屋里拖:“紫儿你回去吧,先生们都在等你,歇够了就去学。你阿妹这里有阿爹阿娘在,不碍事的。”
屋里的先生都是耳聪目明的修士,阎家院子里这么大的动静怎么可能没听见?不过这种事事关紫儿的体面,他们坐着没出来而已。
阎老汉话音刚落,里头教学识的先生就绑一下敲了铜钟。
紫儿当下不敢耽搁,连忙就进屋去:“阿爹阿娘,有什么事你们晚上再说。”
“你快进去吧,别耽搁了课程。”阎家娘子摆摆手,示意她赶紧,扭头黑着脸也进了屋。
屋里,蓝儿趴在床上又哭得撕心裂肺。但是阎老汉这次不想惯她。刚才就差冲到紫儿面前去打人了,怎么能这么横!她皮相不好,是他跟妻子没能给她一张好皮。他们愧疚,弥补她,这都正常。紫儿又做错什么,大度地让她还让出仇来了,这就是没良心!
阎老汉气急了,当场就是一通骂。他乡下汉子笨嘴拙舌不会骂人,这还是头一次骂亲女儿。
“你姐姐的相公是她自己从山里背回来的,你想要,自己上山,看能不能背一个回来!”阎老汉不想这么说自己亲女儿,但他偏心归偏心,眼睛却不瞎,“平日里能躲懒就不干活,上山没走几步路就叫苦叫累。就算人无忧躺你面前你都不待瞧一眼,你还能捡到金龟婿?做梦去吧!”
蓝儿还从未被人这般指着鼻子说过,眼泪哗哗地就流出来。她一边哭一边委屈:“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姐姐不也是看百里公子长得俊俏才见色起意的吗!我就不信,要是遇上一个丑八怪她也背!”
“你以为你姐姐是你?”
阎老汉没想到蓝儿是这样看亲姐姐,这还是他以为的那个贴心的小女儿吗?“你阿姊心多软你不清楚?你阿姊什么苦都能吃,你不清楚?家里家外的活计,哪一样不是你撒撒娇求求阿姊,你阿姊就替你干了?蓝儿,你这么说你阿姊还有没有良心!”
蓝儿哭道:“那她婚事就没分给我一半,甚至一点光都不想给我占!”
“那是应该的!”阎老汉气得直喘气,有种荒谬又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感觉,“若是无忧是你夫婿,你舍得把丈夫分一半给你阿姊吗!”
蓝儿不说话了。是她,她当然不会分。都是她的相公了,为什么要分给别人?
心里这么想,她嘴上却不会承认:“阿姊让着我是应该的!”
“是我的错,是我跟你阿爹的错,总想着你生得不如你阿姊漂亮,将来必定路走得不如阿姊顺,便对你多有偏袒。”阎家娘子气得都哭出来,“若不是我跟你阿爹总让你阿姊让着,怎么会养出你这样自私自利的性子!你阿姊就算比你大,也不过是早出生一炷香。别拿这些当借口,你……”
“你也知道你们亏欠我!都怪你们没把我生好!”
蓝儿仿佛抓到了把柄,她咄咄逼人道,“若是我跟阿姊一样漂亮,百里公子就算是阿姊背回来的又如何!他住在咱们家,看上的还不一定是谁呢!”
“你,你……”阎家娘子差点没被她气得一口气上不来。
阎老汉见状气得要命,口不择言道:“那就是你天生命不好,运道差,能怪谁!”
蓝儿被这一句给顶了心肺。她本就觉得自己运道不如紫儿,觉得老天不眷顾她。结果阿爹阿娘还在她的伤口上撒盐,简直恶毒!
愤怒冲上头颅,她从床榻上一跃而下,哭着跑了出去。
阎老汉也没想到自己脱口而出的话伤到了小女儿,眼睁睁看着她冲出去却也没去追。两夫妻俩面面相觑,脸色皆是灰暗紫色。道理看来是说不通的,他们这个小女儿心思早就歪了。
夫妇俩气到流泪,阎老汉粗气喘半天,一屁股坐到地上。
单九抬眸看了眼灰蒙蒙的天,天上不知何时乌云密布,她顿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有事会发生。想了想,她飞身追出去。
蓝儿一边跑一边哭,天边骤然响起一阵惊雷,大雨刷刷地就落下来。
那蓝儿冲在雨幕之中,衣裳头发都淋了个彻底。单九追着她一路跑出了村子,往后山的方向去。
阎村的后山有一大片林子,那座母神娘娘庙就在后山的半山腰上。蓝儿埋头苦冲,根本就没看路。冲上半山腰便一头扎进神庙。或许是下雨,又或者是别的原因。平常有人看守的母神娘娘庙里空荡荡的,连门都没锁。蓝儿一头扎进去,跪在正中央的蒲团上便嘤嘤地哭起来。
“大慈大悲的母神娘娘,如果你能听见信女的声音,求您帮帮信女吧……”
单九人在门口,刚想进去,一道红光将她隔绝在外。
她脸色一变,一道剑光披在结界上。结界应声而碎,单九刚要进去,就听到庙里跪着的蓝儿已经开始祈求了:“若是娘娘能让信女变得跟姐姐一样漂亮,取代姐姐顺利嫁给百里公子,信女愿意拿所有东西来换!不管什么,只要娘娘要,信女都会送过来……”
单九听过无数祈祷的话,就没听过像蓝儿这样祈祷的。这个强盗又有何异?
虽说早就预料到紫儿会被蓝儿取代,但没想到是这样的场景。单九站在门外,看到正中央面孔被遮住的‘母神娘娘’身上发出微微的红光,然后蓝儿面前的签筒便骤然掉下一根签。
蓝儿疑惑地将签捡起来,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庙外的雨越下越大,单九眯着眼睛盯着庙中央那个发着红光的神像,试探地一道剑光劈过去。然而剑光穿过神像越过墙壁,劈倒了神庙后头一大片树木。很奇怪,她们能触碰到人和物,却伤不了环境中的活物。单九猜测这与幻境之中的生灵早已不存在,都是假的有关。
“你打不中的,”清悦冰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周辑这家伙不知何时又变成大人,“这些事是过去发生的,从时间上,早已经过去了。”
单九转过头,高大的红衣男子撑着一把伞从雨幕中缓步而来。
这段时日迫于身体没恢复,他只能装乖。但昨夜身体恢复了,他又变回了大人模样。魔主大人笑眯眯地看着单九,仿佛他们之间没发生过龃龉。想要得到什么,必须付出什么。周辑左思右想,他如今能够拿出来诱惑单九的资本,大概就是这幅皮相了。
虽然他很不乐意便宜了单九,但如果能得到单九的心,就是让她占一点便宜也是可以的。
有了这个觉悟,魔主大人如今格外好说话:“方才是有结界是么?”
单九蹙着眉头看他。
周辑却好似看不见她眼中的嫌弃和莫名其妙的畏惧,他收了伞,缓步走上台阶。
他的姿态极为优雅,一举一动比起沈蕴之那种世家贵族耳濡目染出来的优雅更多了一份随性。他那双猩红的双眼扫了一下母神娘娘庙,猩红的目光不期然与神像被遮住的眼睛对视。他轻飘飘地移开,淡淡道:“若不是阵法作祟,那就是所谓母神娘娘的东西,本体在这。”
单九一愣,转过头看这个古怪的神庙。虽然她对法阵的感知素来敏锐,但自从意外掉落到这里,她的自觉似乎就模糊了许多。
“别看了,确实是法阵。”
周辑低头凝视着单九的眼睛,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他今日的眼神格外的荡漾。
单九:“……你能解吗?”
“能解,”感觉到目光落到自己身上,魔主大人才若无其事地转开视线。浓密的眼睫覆盖了眼眸,挡住了眼中的幽暗神色,“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所谓的母神娘娘还未现身,打草惊蛇,说不定就得不偿失了。”
大雨下了一会儿,初夏季节多暴雨。没一会儿,便放晴了。蓝儿握着从神庙里拿出来的签回到家,关起门就将自己锁在屋中。无论阎家夫妻如何敲门,她都没有搭理。
当日夜里,她便做起了怪梦。
梦里她见到了母神娘娘,母神娘娘光着身子走到她的面前。从额头围起来的水晶石珠串密密麻麻遮住了脸,垂落到脚踝的位置,也遮住了祂衣不蔽体的身子。祂的声音迷离而暗哑,并不像纤细如少女的身子,反而分不出男女。祂在她耳边说,可以帮她完成愿望,只需要她将想变成的人带到祂的面前。
屋中蓝儿满头大汗地在床上翻滚,单九就抱着胸在窗边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