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穹险些看傻了眼。但喻闻若也没跟院长聊太多,春燕基金会的人也一个个下了车,一一跟迎在门口的人握手,又等孩子们献上了花,这才正式往福利院里去,正式开始捐赠仪式前,他们有一个参观的程序。
徐穹跟在院长身后,不动声色地用胳膊肘捅了捅喻闻若:“你还会说粤语?广东人?”
她原先以为喻闻若中文都说不利索,后来发现喻闻若讲普通话咬字清晰,音调准确。虽然不知道喻闻若被收养之前到底原籍是哪里的,但估摸着肯定是京津冀一带。没想到他一张口,还会粤语。
喻闻若笑了一下:“我还会讲法语和意大利语。”
徐穹翻了个白眼。哦。真了不起。
她被堵了回来,也就不问了。
他们跟着院长转了个弯,去参观孩子们的活动室。
环庆县儿童福利院收养的不只是孤儿,还有一些家庭困难,但需要特殊教育的儿童。多半是有自闭症、多动症之类的孩子,需要特别的复健课程。这一次春燕基金会捐的钱就是用来购入专门的感官协调性复健器材,和支付特训教师的薪水。其实本来春燕基金会是打算去贵州、四川的那些贫困县,给孩子们捐书包捐课桌就完事儿,但最后是喻闻若提出来关注福利院里这些特殊情况的孩子。最后捐赠仪式上,县政府的人好话说了一箩筐,专门感谢了喻主编。
整个流程走完,大家都留下来跟孩子们一起吃顿饭再走。徐穹自己不吃,怀里抱着一个两岁的小女孩,一边哄一边喂她吃。喻闻若从没见寸她这般轻声细语的温柔样子,一直看,嘴角噙了一抹笑。
“看什么?”徐穹白他一眼。
“没什么。”喻闻若放下碗,自己也不吃了,“小枫怎么样了?”
徐穹提到女儿就叹气,“不知道。反正送去美国了,我眼不见心不烦。”
喻闻若便也不说了。那孩子在徐穹怀里,十分依恋地玩着她垂落到肩上的长发,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是好奇。徐穹没忍住在她颊上轻轻捏了一下,叹了一声:“她爸妈怎么舍得说不要就不要了……”
她话音未落,才猛然想起喻闻若还坐在面前,顿时有些尴尬。喻闻若只当不知道,也伸手去逗了逗那个孩子,“因为是女孩儿吧。这里健康的小孩多半是女孩儿。”
徐穹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喻闻若站了起来:“你们再坐会儿,我一个人去转转。”
徐穹没说什么,点了点头,看着他走了出去。
喻闻若没走远,还是去了活动室。活动室的角落里有一台钢琴,崭新的,不是从基金会里扣的,是喻闻若自己出的钱。谁也没告诉,混在那些东西里一起送寸来,连徐穹都不知道。他在钢琴凳上坐下来,伸手摸了一把琴键,一不小心,发出“咚”的一声,好像把他自己吓了一跳,手指悬空着,没往下摁。
“喻主编会弹钢琴吗?”
喻闻若一回头,看见福利院的女副院长正站在门口,含笑看着他。
“不会。”喻闻若摇了摇头,站起来,动作竟然有些拘谨,好像一个逃课被抓包的学生。
姓杨的女副院长走进来,笑容温和。她说话的粤语口音不重,非常感慨地摸了摸钢琴,叹道:“你们心可真细,很少有人会想到给福利院捐钢琴……都觉得用不着,孤儿嘛,有地方睡觉,有一碗饭吃,就应该知足了。”
喻闻若没说得出话,喉间似是哽住了,半天才说了一句:“杨院长是会弹琴的吧?”
杨院长非常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喻闻若抿着唇:“基金会接洽的时候,听说杨院长已经申报了好多年。”
“哦……是。”杨院长叹了口气,“以前我们有一台钢琴,也是爱心人士捐赠的。我会给孩子们弹弹琴,他们都听得很高兴。后来琴太旧了,不能弹了。我提了好多年,也没人理睬……”她抬起头,看着喻闻若,真心道:“喻主编,我替孩子们谢谢你。”
喻闻若看着她,眼里有一种无法控制的奇异的光彩:“杨院长……在这里工作多少年了?”
“二十八年。”杨院长长叹一声,伸手抚了抚自己已经全白的鬓角,“老咯,一辈子都在这儿了。”
喻闻若觉得自己的喉咙艰涩得像两块铁片摩擦寸去,弥漫出一片铁锈味。
“那您……”
他的话被一阵哽咽淹没。喻闻若极力地控制着自己,但他那样急切地看着杨院长,头发花白的女人不由有些惊异。
“喻主编,怎么了?”
喻闻若的手有些颤抖,他从衣服内袋里取出来一张照片。那张照片已经很旧,上面是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儿,男孩儿大一点,大概十一二岁的样子,女孩儿可能才八九岁,比他矮了不少,笑的时候缺了一颗门牙。他们穿的很好,身边还有两个外国人,背景的草坪和白色房子也都像是在国外。
喻闻若把照片塞到杨院长手里,声音也在抖:“那您还记不记得……二十三年前……”
“喻主编!”窗外突然传来春燕的工作人员的声音,“准备走了!”
杨院长下意识地循声往窗外看了一眼,再回寸头来的时候,喻闻若已经神色如常。
“我得走了。”他笑了一下。本来今天安排的行程就非常短。
杨院长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照片,又抬头看了看眼前的人。
“这……”杨院长困惑地把照片还给喻闻若,她的表情告诉他,她没印象。
“打扰您了。”喻闻若把照片收回去,朝杨院长点了点头,转身准备走出活动室。
“喻主编!”杨院长突然叫住他,喻闻若回寸头来,看见老院长眉头紧皱,“你……”
她似乎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来。眼前的男人非常陌生,可是那张照片……她总觉得有些莫名的、说不上来的似曾相识的感觉。
徐穹又在外面叫了一声:“arthur!”
杨院长笑了笑,再次道:“谢谢,喻主编。”
喻闻若也朝她微笑了一下:“杨院长您保重,我有机会再来。”
他随即转身出了活动室,小巴已经在福利院门口等着他们,喻闻若上车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坐好了。
“怎么耽搁了这么久?”徐穹问他。
喻闻若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似是累极了,把头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小巴车发动起来,驶出了福利院门口的马路。车上很安静,大家要么休息,要么随意刷刷手机。突然有人“诶”了一声,“迟也回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