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珲罡得到消息,闵晓慧连忙接他从地窖出来。他们回到前院屋里,渊男柬、朴金喆和左钢等人也陆续到齐,大家虽然虚惊一场,但是心里都非常着急,等着果珲罡拿主意,看看下一步应该怎么办。果珲罡听了大伙的各种说法、意见,冷静的说:“敌人既然已经摸进村子,绝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明天一早会有更多的人进村子,咱们必须立即撤离,让他们扑个空。”
说话间,闵老汉悄悄走了进来,他伏在朴金喆耳旁低声说:“你安排的那个人回来了,在院子里等你呢。”朴金喆连忙起身出来,看见院子门口黑影里有一个人向他招手。他紧走几步,临到近前才认出此人就是浪三,穿着一身闵丙奭府兵的破旧服饰,古里古怪的样子。浪三自上次被朴金喆派出,利用之前他和倭兵的一些交往关系,混入倭兵那里,做一些杂役后勤之类的活计。那个倭兵头目见他为人精灵鬼头,便介绍他和闵丙奭的府兵来往,专门负责打听府兵和闵丙奭的底细。
黑影里冷风嗖嗖,朴金喆一把将浪三拽的墙角。他问:“现在情况如何,有没有新消息?”浪三紧张的说:“我听府兵们说,前些日子闵丙奭同倭兵上层貌合心离摩擦不断,这次清军撤离,闵丙奭被刚进城的一伙倭兵误打误撞抄了家,损失不小。两边的人还打了起来。闵丙奭一怒之下,带了不少人逃走了,说要另立山头。”他见闵老汉的堂屋灯光闪亮,接着说:“刚才我被倭兵头目榎木队长叫去,寻问府兵的动向。听他们说已经查到假左宝贵的去向,可能要连夜包围咱们村子。所以我就托词出来,赶紧跑来汇报。”朴金喆听说后更有些着急,他对浪三说:“我就不留你了,事不宜迟你还是赶紧回去,不要引起他们的怀疑。”说罢顺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煮熟的玉蜀黍棒子,塞给浪三。
浪三接了过来,咬了一口说:“出来走的急,还真的饿了。你和渊男柬大哥说一声,我就不见他了,让他照顾点我家里。”说罢便急匆匆走出院子。朴金喆不及相送,忙奔回堂屋,把刚才浪三回来说的情况告诉果珲罡。果珲罡立即下令,大家马上行动撤离此处。渊男柬补充说:“出村后不能向北走大路,倭兵熟悉这条路,很可能在那里堵击咱们,往南走离开村子一里多路有个隐蔽的岔道,再往北绕行,可能比较安全。”
清军兵勇集合出发,渊男柬在前边带路,左钢护卫着果珲罡走在队伍中间,朴金喆等人断后。村子里有几个知情的老乡纷纷出来相送,闵老汉和他女儿闵晓慧一直跟着队伍,直到村口的大树下边,才被果珲罡劝返回去。
这支队伍人数不多,队伍里还混杂了几个朝鲜老乡。借着夜色的掩护他们匆匆上路,在村子南口不远处遇到渊男柬的表叔,他是提前被渊男柬派出,特意赶到这里查看周围环境的,确认了附近没有意外情况。这伙人沿着这条小路行不多远,看见前边路的右侧有一条很不明显的小岔路,岔路拐入一片木槿树林。
渊男柬带领大伙刚刚进了树林,忽然听到一声枪响,把大伙吓了一跳。果珲罡拄着树杈,低声说:“大家不要慌,迅速散开,准备战斗。”夜色中兵勇们抄起大枪纷纷躲在树后,向四面张望,寻找发出枪声的方向。左钢紧贴着果珲罡蹿到一株大一点的树后,睁大眼睛在暗夜里搜索。隐隐约约听见刚才拐弯的路边有窸窸窣窣的走动声,果珲罡用手指指那边,示意左钢注意路的拐弯处。
这时从路口拐弯那边又打来一枪,好险差一点击中左钢的肩头。左钢凭借多年作战的经验,立马确认了对方的位置,知道开枪的人距此不远,就在路口。他不假思索迅速还击,抬手一枪。只听得对面哎呀一声,紧接着发出噗通的声响,似乎是一个人跌倒在地。接下来路口拐弯那里稀里哗啦的一阵乱响,明显是引起了对面敌人的恐慌混乱。树林里清军兵勇紧张到了极点,大家不知所措,只能端着枪死死的盯着路口拐弯的地方。
果珲罡举着枪,大脑飞快的思考。敌人为什么不继续开枪射击,或者大举进攻,冲进树林,他们在等什么。双方在黑夜里相互对持,空气几乎凝固,死一样的寂静。果珲罡忽然猜到,对面路口拐弯的地方没有多少敌人,他们摸不清我们的底数,所以不敢贸然进攻。僵持在这里,很可能是等待后续的敌军增援。
想到这里,果珲罡伏耳告诉左钢,通知部队隐蔽撤退,尽可能不要弄出声响,只留三两个人继续监视敌人。左钢叫了朴金喆一起留下,渊男柬扶持着果珲罡,带领大伙小心翼翼的后撤。
对面路口拐弯的地方,果然只有十几个倭兵埋伏于此,他们就是刚才在村子北面追击假左宝贵的那伙人。这群倭兵吵吵闹闹不愿进村,便稀里糊涂的后撤。他们走到半路,遇到从城里赶来支援的一队倭兵,带队的就是榎木队长。榎木发现奉命追踪假左宝贵的那些人,到天黑尚未返回,担心他们出了意外。于是他带了所属本队沿路追寻而来,恰好半路上遇到这群倭兵返回。
榎木听了返回倭兵的报告,知道他们一直跟踪到前边的村子,就没有敢进村。他断定那个所谓的假左宝贵一定隐藏在村子里,很可能这里还有清军遗留下来的人,而且人数不会太多,只是未来得及撤退。于是他一面派人回城报告,一面整顿队伍重新部署,二次重返村子,要杀个回马枪。榎木赶到村子北口,派人沿路进村摸了一下情况。村子里万籁寂静死气沉沉,什么也没有发现。榎木问这条路通向何方,是不是死胡同断头路,那个返回的斥候说:“不是,这条路向南很远,不知道通向哪里。”
借助天空几点微弱的星光,榎木向村子方向走了几步,躲在村口一颗大树后边。他单手拢住额头,眯缝着小眼仔细向村里看了看,黑忽忽的什么也看不清。他暗自思忖:也可能那个假左宝贵早已经顺着这条路穿村而过。但转念一想,似乎不大可能,如果他不在此村隐藏,何必进来,进村就会有不确定的危险。按照刚才抵达这里的士兵说法,他们已经看见,跟随假左宝贵的几个兵勇确实跑进村子,后来就不见了。榎木思前想后认定,假左宝贵或者包括他的同伙就藏身于这个不起眼的村庄里。但他犹豫不决,始终不敢贸然前进。
他直觉判断,此刻这伙清军必是惊弓之鸟,或许他们已经猜到危险正在降临,很可能正在企图连夜出逃。不如将计就计,来个守株待兔,在村口设下埋伏,打个伏击战。即使他们人多硬闯,自己也不会吃太大的亏。想到这里,他命令那个倭兵头目,从村外绕路到村子南口,堵住南口就地埋伏。一方面防备清军夜间逃窜,另一方面等待天亮后平壤城的援军赶到,就能实施瓮中捉鳖的战术。
岂料那个倭兵头目带了属下,黑灯瞎火在黍秸地里瞎摸乱撞不辩方向,竟然糊里糊涂的多走了不少的冤枉路,不但没有走到村子南口,却是摸到了村外东北方向的这条小路上。他们在这条路上徘徊很久,几个人叽叽喳喳的分析,觉得经此路往南,说不定就能到达村子南口。
这伙倭兵东张西望瞻前顾后一路走来,恰巧遇上果珲罡一行连夜撤退。倭兵们远远的望见一伙人迎面而来,连忙隐藏在路两侧,提心吊胆的严密注视。他们看了一会儿,发现对面这伙人不知何故不往前走了,而是拐进一侧黑漆漆的林草荒地里。这一来吓得倭兵们够呛,他们起初以为清军发现了他们,等了一会儿,感觉不像,很可能是清军拐向另一个方向。倭兵头目命令一个小个子倭兵,去侦查一下情况。那个小个子倭兵心怀胆怯,哆哆嗦嗦不敢往前走,被倭兵头目从后边踹了一脚。小个子本来就紧张,挨了踹就更紧张了,他端着枪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抠动了大枪扳机,“呯”的一声放了一枪。
夜深人静,清脆的枪声划破夜空,惊的树林里一大群宿鸟呼啦啦腾空飞起,这便是果珲罡他们听到的第一声枪响。枪响之后吓得这群倭兵毛骨悚然,气的倭兵头目大发雷霆,他龇牙咧嘴低声大骂:“八嘎呀路,真他妈的混蛋。”说着又狠命的踹了一脚。
倭兵头目紧张的盯着那片树林,好一会儿没有发现什么大的动静。他有意冲进去,回头看看自己身边的这几个人,的确是太少了,害怕中了里边的埋伏。无奈之下,他只得命令摸索追击,远远的尾随在朴金喆的后边,既不敢开枪射击又不敢靠的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