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那间,倭兵小头目回过神来,他口中大骂“八嘎呀路”,举起一把日本武士刀冲向舅父后腰砍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朴金喆的舅妈声嘶力竭哭喊着:“他爹,留神!”说着她似飞一样直扑了过来。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武士刀将要砍向舅父肩膀时,舅妈一把将倭兵头目拦腰抱住,不待武士刀落下,舅父早已经闪身躲过。
“快跑!他爹,”朴金喆舅妈死命的抱住倭兵小头目,大喊着让舅父赶快逃命。那个倭兵小头目抽出一只手,想着抠开女人的胳膊,争脱被紧紧勒住的后腰。谁知他的手刚一接触舅妈的胳膊,舅妈狠命的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腕。一股殷红的鲜血流了出来,疼的那个倭兵小头目嗷嗷怪叫,哐当一声扔了武士刀。
旁边两个倭兵被眼前发生的一幕惊的瞠目结舌,正待发作。只见朴金喆舅父再次高举铁锨,劈向那个倭兵小头目。站在一侧的一个倭兵举起步枪开枪射击,子弹直向舅父胸膛而来。此刻舅妈的头发被倭兵小头目抓住,被他死劲的撕扯,二人扭打在一起。舅妈不顾一切用头猛撞倭兵小头目,混乱之中,那人被猛撞的下倒退两步,恰巧挡在舅父前面。说来凑巧,那颗子弹不偏不倚击中了倭兵小队长的脑勺,立时脑浆迸裂。旁边另一个倭兵骂道:“八嘎呀路,你的混蛋,你的打死了长官。”
院子里呼喊怒骂,双方扭打撕扯在一起。屋子里,朴金喆的小外甥女吓得哇哇大哭,现场一片混乱不堪。跟随倭兵一起来的几个恶棍,本是地方上的地痞流氓、波皮无赖,并非衙门里正式的捕快衙役。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况且他们手中仅拿着一根木棒,也没有什么应手的武器。只听见他们叫唤咋呼声高,并不主动靠前动手抓人。一个倭兵看出这几个朝鲜人不过是色厉内荏虚张声势,他抡起枪托照着为首的一人就是一枪托骂道:“八嘎呀路,统统的混蛋,给我上去抓人。”谁知为首的那个恶棍疼的咧嘴大叫“唉呀妈呀,疼死我了,”竟然顺势趴在地上嗷嗷的哭叫。
混乱之际,那个开枪的倭兵又开了一枪,子弹击中舅妈肩胛血流如注。舅父两眼血红,紧走两步过去要救舅妈。舅妈已经有气无力,使出仅剩的一点力气,连连摆手沙哑的说:“快走,他爹…”说罢气绝身亡。这时,这群倭兵和恶棍一轰而上,将舅父团团围住。舅父自知自己已经没有退路,眼睁睁看着老伴死在眼前。他大吼一声,像一头疯狂的狮子,拎起铁锨抡了个大圆圈,吓得众人赶紧避让。正当倭兵惊恐之际,舅父瞅中一个空隙,一个箭步蹿出包围圈,转身跳出角门进了后院。紧紧追赶的倭兵连开几枪,慌乱中均未击中。后院比较杂乱不堪,靠西侧有三间茅草屋,主要用来堆放废弃家具和一些不常用的杂物,院子里横七竖八满是柴草。这群倭兵恶棍紧随其后也蹿入后院,再找舅父踪影皆无。
他们蹿进茅草屋,胡乱翻找了一顿,未有收获。又在院子里搜查,用刺刀乱扎那几垛树枝荆条,依然什么也没有。这些人一边找一边感到纳闷,其中一个恶棍疑惑不解的自言自语:“真他妈的奇怪了,眼看着他跑了进来,眨眼间就消失了,活见鬼!”另一个说:“说不准他们家有暗道,通向别处。”在这盗匪横行兵荒马乱的年头,镇子上很多人家都修筑了密室暗道,以防不测。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只是各自隐藏互不相知。
这几个倭兵和恶棍搜不出人,便退回到前院。这时候他们才想起刚才有一个几岁的小女孩嚎啕大哭,怎么突然也听不见哭声了。他们进屋寻找,只见两个老人已经奄奄一息,倒在血泊之中,却看不见那孩子的踪迹。一个倭兵说:“这鬼地方实在诡异,咱们赶紧走吧。”另一个指着躺在地上的老人尸体和舅妈尸体说:“把这几个人拖进后院柴房,放长线钓大鱼,逃走的那个人肯定会回来收尸的,到时候将他们一网打尽,一个也跑不了。”
说罢倭兵抬着自己人的尸体退走了,临走前让那几个恶棍看守现场,企图守株待兔。几个恶棍互相推诿,谁也不愿意留下,最后一人骂骂咧咧勉强算是留下看护,可是他没有待了多一会,看看那些倭兵们走远,他也溜之大吉。
这便是朴金喆和翠姬到来之前发生的事情,他夫妇二人听了渊男柬的讲述,抱着父母僵硬的身体哭了一会,给老人磕了头。渊男柬催促说:“此处不是哭泣的地方,小心把倭兵恶棍招来,你们赶紧离开,待晚上夜深人静之时,再想办法将老人遗体收敛运走。”于是渊男柬领着朴金喆夫妇离开舅父家,暂时借助在渊男柬的一个亲戚家。那地方距离朴金喆舅父家稍远,隔着多半条斜街,不易引起外人的注意。
当晚三更时,在渊男柬的操持下,又联络了几个乡亲故旧,帮着朴金喆夫妇将父母和舅妈的尸体运出,直接送到镇外树林的一处乱葬岗埋葬了。
再说朴金喆舅父那日逃离家中,从暗道进到渊男柬的后院柴房,给邻居交代了几句,便去找他天道教的启蒙师傅。两天后的一个晚上,他又偷偷潜回渊男柬家后院。这时朴金喆夫妇已经发丧了父母和舅妈,大家聚在一起商议如何报仇。舅父说:“这次见到教主,教主让我们配合清军打击倭兵,保护我们朝鲜人的家园。”说着他取出两条快抢,说是教民从地下黑市买的。朴金喆拿过来一看,这种快枪他不仅认识而且会用,此前他在清军左钢那里就学会了使用这种枪。朴金喆说:“我前日听说,清军内有人偷卖军火,一开始我还不相信,看起来这是真的。”舅父说:“我家后院地下藏着一坛子金条,我这次回来就是将它挖出来,设法多买些枪支子弹。”
谈论间,舅父问渊男柬:“我那可怜的小妮子呢?”渊男柬回答:“大伯,您就放心吧,那日我趁倭兵在后院搜查,便飞奔进去将孩子抱走了。为了防止他们发现,当下便让我家里的将她送到乡下娘家去了。万无一失保证安全。”
几个人讨论来讨论去,一直在想办法把倭兵诓骗出来,给死去的亲人报仇,始终没有一个可行的好主意。最后还是朴金喆提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派渊男柬主动去找那几个恶棍联系,假装报案,将他们骗至舅父家后院,出其不意将其消灭。舅父觉得此计不妥,派去报案的人很可能被敌人识破,或者他们根本就不相信报案人,反被敌人杀害。渊男柬说:“不如,咱们今天晚上直接摸进恶棍浪三家,先把他杀了再说。”朴金喆觉得这个办法虽然不是很好,但可以一试,至少可以从他嘴里摸清楚倭兵的虚实,相对风险也小些。舅父说:“一旦打草惊蛇,下一步就更不好办了。”正当几个人莫衷一是无计可施之际,翠姬将了一军:“几个大老爷们儿,前怕狼后怕虎,犹犹豫豫,没个利索劲。”舅父一拍大腿,我看就按照渊男柬的主意办,今夜就行动。
当天晚上接近午夜时分,小镇破烂不堪的大街上,死一样的寂静。偶尔几声微弱的犬吠,从远处传来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黑夜里,朴金喆几个人贴着墙根箭步如风,直扑当地小有名气的恶棍浪三家。浪三家是一处独门独院的三间茅草屋,家中只有一个驼背的老娘,院子里收拾的倒也干净。朴金喆等人走到门口,一扇破旧的木门虚掩着,并未用门插管插紧也未上锁。舅父看看说:“这个浪三好像还没有回家,他娘给他留着门。”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面面相觑。舅父轻手轻脚推开虚掩的门,溜进院子,趴在窗根下边听了一会动静。从屋里传出一个老妇人浓重的鼾声,再舔破窗户纸往里看,确实没有发现浪三的踪影。大家有些失望,但也无可奈何,只得悄悄顺原路退了出去。殊料走在后边的渊男柬关院门时,不慎碰到脚边的半块土坯,发出扒拉的一声闷响。
“谁?是三回来了吗?”屋子里老妇人虽然鼾声如雷,但睡眠却很浅,稍有动静她都能听到。她的问话把朴金喆几人吓了一跳,一时竟然不知道如何是好。还是舅父来的快,他马上轻轻地学了一声猫叫,算是欲盖弥彰遮掩过去了。
他们几人刚出来不远,拐进旁边一个门洞。渊男柬眼尖,看见侧面晃晃悠悠的走过一个人,他一眼便认出此人就是那个恶棍浪三。随即他轻轻的嘘了一声,示意大家:浪三来了。舅父伸手从腰间取出事先准备好的一团麻绳,三绕两转就栓了不小的活扣套圈。他轻轻的将绳圈扔在路上,静待猎物上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