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1 / 2)

清亮的声色,不容置疑的语气,叶濯忍不住将视线收回,见到她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那双眼睛如清露一般澄澈明净,似要荡尽世间所有丑恶与阴霾。

六年前,也是这样的目光,纯净、无瑕、坚韧,就那么猝不及防地撞进他的视线中,为他破开眼前的血雾迷蒙,为前路照进一束熹微光芒。

若不是她,或许他真的会成为一个心狠手辣,冰冷无情的人。

“而且我觉得你是好人,不会滥杀无辜,”她没有发现叶濯眼底神色的变化,仍顾自道,“帝驾崩,皇上年幼,你当时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有些朝臣惯会倚老卖老,说不准就会欺负你们年纪小。”

叶濯轻嗯了一声。

“所以,当年你一定是做了身为王爷该做的事,”她笑着安慰他,“人生在世,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

话音消散许久,叶濯也看了她许久,晦暗的眼中不知何时落入了星子,他倏尔伸出手臂,将她揽进了怀中。

赵明锦有些没反应过来,在他怀里稍稍一动,将鼻子和嘴巴露出来,小声问:“我说了这许多,你可开心了些?”

将她抱的更紧了点儿:“嗯。”

她僵硬着身子好一会儿,两人都不说话,气氛静谧的让人有些脸热心跳:“那……他们说的话,你莫放在心上,以后若再听人提起,也不必多想。”

叶濯在她耳边轻声问:“什么话?”

嗯?

赵明锦眸光一转:“就是今日午后刘柏和黄怀安他们说的那些,你没听到?”

“只听了个大概,见你听得认真,也没叫你,”他声音含着浅淡笑意,“可是我走后又说了什么?”

第40章、039

赵明锦发现自己想多了!

想太多了!

她以为叶濯是听了刘柏的话,伤心难过到不想见人,搞了半天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可笑她还在这儿绞尽脑汁的安慰他。

赵明锦眸子眯起来,保持着平心静气的语调:“所以那时你脚步匆忙的离开,是有其他事?”

“看到了向学监,就……”

果然啊!

她猛地一动,挣开叶濯的手臂,又直接起身,居高临下的瞪他:“所以刘柏说的那些,你根本就没放在心上是不是?”

叶濯眉眼含笑:“他说的已比当年一些文臣说的委婉许多,若这都要放在心上,怕是早郁结于心,等不到阿锦了。”

说的好像也有些道理,不过转念一想,赵明锦又觉得不对:“既然没放在心上,你还听我说这许多做什么?还应和我。”

“阿锦,”他仍是笑着的,可语气却沉了些,神色也有些黯然,“事情既是我亲手所做,我就不怕人说。可……不怕不等于不在意,若有人能在这时同我说——‘你做得没错’,就再好不过了。”

只可惜多年来,唯有一个阿锦,真心实意地同他说,他做的是对的。

赵明锦胸口微微一滞,斥责他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他是当今的闲王爷,是圣上兄长,是在所有人看来都无所不能,无人可撼动的存在,可就是这样的人,突然同她说出这般委屈脆弱的话来,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梗着脖子站在那里,不知是该继续同他计较,还是该再多说两句安慰的话。

叶濯在心下轻叹一声,仰头望着她:“阿锦,其实我……”

“其实……现下最重要的好像不是这个。”

赵明锦终于想起来,除了要开解他以外,还有件大事必须得解决,左右他也无需开解了,还是说正事要紧:“今日向学监同我说,八月初一要请周方显来书院,周方显你知道么?就是那被我揍折了腿的小将的爹,他在京城见过我,若真来了,定要露馅。”

说到这里,她又有些纳闷:“这人官运怎么能这么亨通,只可惜儿子是个绊脚石。”

叶濯失笑:“周方显为人世故,处事圆滑,被贬来岳州府,能一路做到知府,也是有些能力。”

“……现在不是夸他的时候吧?”

他伸手拍了拍她的发顶,动作轻柔又宠溺:“莫怕,他来不了。”

相信叶濯似已经成了习惯,既然他说了周方显来不了,那定是来不了的。

赵明锦心上一松,站起身来,将叶濯送回了二重院落,抬脚离开时又犹犹豫豫地开口:“你……”

“嗯?”

“以后有不开心的事就说,别闷在心里。”

话音未落,也不等他说什么,人已闪身没了影,只留下了无边夜色与清淡月华。

叶濯在原地站了片刻,眉眼缓缓舒展,薄唇勾起抹浅笑的弧度来。

八月初一,长空碧透,惠风和顺,是岳山书院的建院之日,亦是全院一年一次的思过日。

书院上下皆换上白色儒袍,连赵明锦也褪下了一身明艳的红,换上了素色窄袖单衣。跨出三重院落后,入目皆是树木之苍翠,书生之洁白。

学馆正殿装点的更是隆重非常,赵明锦踏进去时,照常与诸位夫子拱手,拜会过秦学正,走到向学监身边。

“学监,”她收手站直,发现往日脸上笑意盎然的向学监,今日竟一脸郁卒,“这是怎么了?”

向学监抬手捋着下颚胡须:“前些日子有村落遭了水患,周大人亲自赶了去,需得逗留十天半月,今日是赶不回来了。”

赵明锦佯作叹息:“倒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