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嫌弃地在衣裙上抹了两把,嘴角弯出一个自嘲的弧度来。
想当年面对北泽的千军万马,她连眉梢都懒得扬一下,就算有一次身受重伤,生死一念之间,也没胆战心惊到冒冷汗的程度。
如今在这小小的书院中,面对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学究,竟怂成这个样子。
果真是安逸日子过久了!
她下意识抬手,隔着衣襟领口摸了摸垂在那里的小玩意儿。
白玉短笛,小巧又精致的模样,温暖又润泽的触感,上面只有一个孔,十分好吹。
昨日叶濯将它亲手挂到她脖颈上,曾说过——
阿锦,遇事莫要逞强,吹响它,万事有我。
她应付一个就已经劳心费神到这种地步,叶濯应对的是整个书院的人,怕是举步维艰,哪有精力分心。
况且若真露了馅,谁保护谁还不一定!
赵明锦将手放下,抬脚回房,房门推开的刹那,夹在两扇门扉间的东西飘然而落。
她眼疾手快,翻掌向上,那字条不偏不倚落入她掌心,略一垂眸,上方三个端正的小字映入眼中。
在后山。
她一怔,下意识攥紧字条,屏息凝神听了四周的动静,确定没有其他人在,才抬脚踏进房门。
字条上墨迹已经干透,想是放了有一会儿了。
赵明锦端详这三个字,眉心蹙成了一座小山丘。
无论是那简洁利落的语气,还是那飘逸又不失雅正的字体,都像是叶濯留给她的。
可叶濯不会留这种东西给她!
因为他根本不想她插手书院的事,只希望她轻轻松松地做个武举先生。
所以,是书院中有人想将她引到后山去,莫不是已对她的身份起疑,故作试探?
若她不是赵明锦,当真只是石红凝,发现门中夹了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字条,会怎么做?
赵明锦习惯性地用手轻敲桌面,片刻后她将字条一收,闲适地往窗边凉榻上一躺。
一腿搭在另一条腿上,轻轻晃着。
一定是同叶濯相处的时日太久,不知不觉竟染上了几分他做事的习惯。
书院情势复杂,想的愈多才愈容易中圈套,这时候还是简单粗暴些来的管用。
不管是谁,看到这张莫名其妙的字条,都是要去后山看一看的,但去也分为两种——一是□□明目张胆地去看,二是月黑风高偷偷摸摸地去看。
凭她的功夫,不夜里去看岂不是浪费了。
是夜,当真是个月黑风高,无月无星,伸手不见五指的好天色。
赵明锦熄了烛火,等到夜半三更,轻手轻脚地从房中离开,身形一闪,极其敏捷地出了三重院落。
她刚出去不久,三重院落蓦地响起了一道尖叫声,那声音之大、之惊悚,彻底撕裂了院中宁静。
向学监和秦学正提灯走出来,只见院中的刘夫子衣衫不整,跌跌撞撞的跑近,眼中一片惊惶。“出什么事了?”
刘夫子浑身颤抖,连声音都是发颤的:“有、有鬼。我起夜如厕,无意间看到那墙头树下飘着个白影,白影、白影来回晃荡,是不是后山……”
“住口,”秦学正脸色不郁地打断他,见院里的其他夫子也都出了房门,他神色一沉,“谈及鬼神惑乱人心,亏你还是学院夫子!方才在哪里看到,带我等前去。”
“是、是,”人多了,再加上被他呵斥了一顿,刘夫子终于镇定了些,抬脚带着众人往方才白影所在的地方走,路过赵明锦房门前时,他又停下,“都、都说武人阳气重,学监,不若我们叫着石先生一道罢。”
眼见秦学正又要发作,向学监和善地笑了两声,看着全无动静的房门,若有所思:“闹出这么大动静,我等都醒了,石先生却没有出来。武人阳气重不重老夫倒是不知,不过耳力佳还是敢确定的。”
说到这里,已有旁的夫子明白过来,伸手去敲赵明锦的房门,可那房门紧闭,始终没有人来开。
刘夫子:“这……石先生莫不是不在房内?”
向学监看了秦学正一眼,秦学正伸手过去轻轻一推,门吱呀一声打开,他站在门边叫了两声“石先生”,见没有人应,这才走进两步提灯一照,房内果然空无一人。
“掌灯,击锣,”向学监脸上的笑意消失,沉下声音吩咐,“全院寻找石先生。”
话音落后,一道清亮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带着几分笑意,又有几分不解。
“寻我做什么?”
第36章、035
夜色沉凝,暗淡无光,唯有他们手上提的灯盏,勉强照清了来人身上的红纱裙。
烛火摇曳,重重树影洒落在那人身上,一步步走近间,明暗交错的影在衣裙上不停流转,黑红交织,衬得那人似鬼魅一般,恍若携了一身的凶煞气。
众人下意识地退后一步,连方才最为镇静的秦学正也绷紧了身子,直到那人走出树下,来到他们近前,几人才陡然松了口气。
赵明锦嘴角一弯,将手上仍冒着热气的烤红薯往上拿了拿:“长夜漫漫,诸位也饿了?”
四位夫子神色复杂,秦学正也拧着眉头,唯有向学监敛了方才的沉着气势,笑吟吟地瞧她:“石先生年纪轻,饿的自然快,这红薯是……”
“馔堂已熄了灶火,我在书院外架柴烤的。”
众人一同看了看她指的方位,又回头看向刘夫子,刘夫子抬袖在额头上抹了一把:“许是我老眼昏花,将烟气当成了鬼影,看错了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