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从噩梦中惊醒，梦里她看到相柳浑身是血躺在地上，血从相柳身上迅速流出，血流汇成的湖泊渐渐把相柳淹没。小夭尖叫一声，颤抖着抱紧身体，冷汗湿透了衣裳，她慢慢睁开了眼睛。

一轮近圆的月静静地悬在暗蓝的夜空。

小夭起身，把湿衣换掉，怔怔看了一会月亮，坐回宽大无比的榻上练功。

散功之痛，开始只如腊月的寒风扎在全身皮肤上，慢慢地无数寒针似乎带着冰雪凝成的钢线往骨头里钻去，在皮肉里穿插，在骨头上刮呀刮，人似乎能听到那尖利嚣躁的声音。在又钻又刮的冰冷中，骨头里的髓似乎被火烤着，咕嘟咕嘟地沸腾。小夭牙齿格格作响，极力忍着不往地上翻滚和痛喊。

冥只知道神修灵力要通过辛苦修炼，却不知小夭修炼灵力要重新经历散功之痛。

刚换的衣服又湿了。

儿时的经历魇住她，在黑暗的洞穴里，坚固的牢笼中，叫天不应叫地不闻。她喊：娘，我好痛，好痛啊，娘，娘！娘骑上战马头也不回地走了。她叫父王，父王救我！父王看着她不说话，旁边有人说你不是父王的女儿，你这个杂种。她蜷缩着打滚，哥哥，哥哥，我怕！哥哥，救我出去！哥哥，抱抱我！哥哥，以后我一辈子保护你…

睁眼是黑暗，唯一的亮是野兽眼睛的冷光，闭眼会更痛。野兽对她的惨叫痛呼已习以为常。狐妖凄厉地笑，享受着她的痛苦。

她求过狐妖，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可以做他的女儿，她甚至，甚至在狐妖面前脱衣服。这是那个人间山庄的爹爹想要的。狐妖似乎愣了一下，然后大笑，似乎笑得肚子都疼了，狐妖好不容易笑完，向她招手。运了一些灵力给她止痛。小夭一边搂着到腰间的衣服，一边尽量快地爬过去。狐妖的手搭上小夭小小的光裸的背，轻轻地敲着，小夭不由自主地一阵反胃，身子恐惧地颤抖。但她硬是挤出一个笑容，温顺地低下头。之前她什么都跟狐妖对着干，挨打，对骂，她觉得她不怕死，最好激得狐妖早早杀了她。

但是这散功之痛太恐怖了，她等不及狐妖来杀她，自杀了好几次，但狐妖让她明白了什么叫求死不能。她特殊的体质，也总能让她很快地好起来——足够好到能让狐妖继续折磨。

狐妖睨眼看她，原本好看的面容透着狰狞。那个人间的爹爹喜欢叫她抱，小夭犹豫着往狐妖怀里靠。狐妖嫌恶地侧过身子，嘴唇不屑地往一边歪，声音清晰无比：“果然是杂种，小小年纪就这么贱！啧，真想让你那个号称王姬大将军的□□娘看看你现在这个贱样。哈哈哈哈哈……”狐妖笑得歇斯底里，利爪狠狠地从小夭背上划过。小夭扑倒在地，五道鲜红的血痕从背上划到脖颈，伸入头发，几条惨白的头皮翻在头顶，一面连着黑发一面渗着血珠。小夭松一口气，晕了过去。

海面平静无比，海水在月光下泛着冷幽的银光。

小夭“恶”一声吐出来，闭着眼，撑住一边太阳穴，等头脑中的晕眩过去。九尾狐戒散出蓝光，给了她些清明。

冥的灵力，似乎有疗愈作用，打通的穴位对灵力提升没有帮助，却能稳住她的心神，让她不至于被过往魇住时陷入完全的崩溃。

以往，小夭从不敢真正回想被狐妖囚禁的30年，特别是最后被喂药散灵力的日子。只要一触碰，她似乎就到了发疯的边缘。

痛，从四面八方袭来，她似乎被分解成一摊泥，涂在地上，涂满整个洞穴，这泥的每一寸每一点都尖锐而清晰地疼痛着，最后沸腾翻滚扭曲炸裂。

更让她不敢触碰的是，那无边无际的无助、被遗弃的感觉，反刍一样，把她吞噬，啃咬，吐出来，再嚼。周而复始。

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