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心有余悸地长舒一口气,只觉得心神烦乱,唤了一声阮英。
阮英垂着手呵腰进来,见陛下眉宇间有些蹙紧,便知午憩没休息好,唤人去打水为陛下净面。咦婳
“……已近申时了,陛下若累了,不如去养恬斋同老君说说话。”
养恬斋便在寿康宫之侧,皇帝在仙山修习过道法,回宫时便请回了一尊老君的雕像,因太皇太后也要拜老君,便在寿康宫之侧修了一座养恬斋,专为供奉老君。
皇帝闲暇时,若有疑惑不解,就会去养恬斋阅经读典,倒也有不少感悟。
既有提议,自然要去,只携了阮英一人,便往养恬斋去了。
一路闲闲,到达养恬斋已是申末,皇帝读了几页书,已然平静下来。
老君雕像后一墙之隔,乃是存放书籍经典之所在,皇帝起身往那去了,正站书架前翻阅时,却听外头有清甜的声音响起来。
“大悲大愿,大圣大慈,太上老君,道德天尊。徒子徒孙太甜女冠诚心发愿。”
太甜女冠?
手中的一卷北斗经停止了翻阅,皇帝垂眸,剑眉几不可见地一挑。
你个糖葫芦,道行挺深啊?
皇帝的后宫虽然空荡荡,可翻阅正史野闻,对于后宫邀宠一事也略知一二,未曾想今日竟撞上了。
他眸光划过阮英,阮英惊惶摇头,试图以眼神告诉陛下,他真的没有被姑娘收买,出卖陛下的行踪。
那一声清甜的声音又起来了,隔了一墙书卷,有几分飘渺的况味。
“……非是徒孙择席,只因徒孙打小睡觉不安生,娘亲说哭闹也便罢了,还会发梦魇说梦话甚至磨牙梦游,有一回,徒孙睡着睡着,竟然闭着眼睛去娘亲的小柜子里,偷吃了一碗桂花蜜。”
皇帝蹙眉。
连自己的睡觉习惯都要说给他听,这是什么套路?
供奉神龛的外间,小姑娘的发愿还在继续。
“故而徒孙睡觉,需得摸个小角角才能睡着。”清甜的嗓音顿了顿,叹气说着,“陛下乃是真龙,非常人能近身,徒孙斗胆,求老君赐一道灵符护体,保佑徒孙不被砍了脑袋,平平安安回家。”
皇帝的脸色更凝重了。
小角角?真龙,非常人不能近身?
还要灵符护体。她究竟想做什么?
想到这不知羞的小道姑,在太皇太后宫里头盯着他的眼神,再想到她那一句看您生的好看的公然表白,皇帝觉得自己有些危险。
隔壁还在继续发着愿。
“徒孙很清贫,特别贫,能拿出来也就一袋小金瓜子,阮公公瞧上去很正直,像是视金钱为粪土的那一种人,还望老君爷爷保佑,让阮公公不仅义正严辞地拒收金豆子,还能帮徒孙的忙。”
阮英:??差不多得了,快闭嘴吧。
等了好一会儿,隔壁便没有声响了。
皇帝搁下手中的书卷,阮英吓得一骨碌跪地,磕头认罪。
“圣上明鉴,非是奴婢泄露了您的踪迹,奴婢也绝不会收受姑娘的贿赂……”
皇帝往那书架后的宝椅坐了,若有所思。
“角角?她要摸什么角角?”
阮英见陛下并无追究他的意思,舒了一口气,细细回想了方才姑娘的话,忽然一个醍醐灌顶,一脸惊讶。
“姑娘方才说陛下乃是真龙天子,莫不是要摸您的龙角?”
皇帝被阮英这个大胆的想法给震住了。
有道理,很有道理。
这个小骗子,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
想摸朕的龙角睡觉,四舍五入就是想睡朕。
皇帝蹙眉,一拍桌案。
“痴心妄想!”
他站起身,匀了匀气息,负手向外走去。
“朕乏了,回寝宫。”
这才来养恬斋一会儿就要回去了?阮英偷偷觑着陛下,在后头亦步亦趋,小心追问了一句,“太后娘娘那里还等着您用晚膳……”
皇帝头也不回,望着神龛上老君神像前供着的一碗甜雪蜜饯面,冷笑了一声:“母后听讲经一定乏了,不去叨扰她老人家了。”
阮英哦了一声,跟在皇帝的后头躬身出去了,心里却在嘀咕:“陛下这架势,倒像是专门回去等着姑娘的样子。”
天渐渐黑沉了,重阶金顶的四方天地点了昏黄的宫灯,紫宸殿乃是陛下的寝宫,此刻殿前的香兽正静静吐着香气,恬淡清雅。
皇帝在书案前批阅奏折,那一杆天子万年笔却未沾墨汁,在他修长的手指间转转停停。
从傍晚等到满天星斗,这小骗子如何还不来送死?
皇帝清咳一声,却见阮英躬身进来,在他的面前捧了一个精致的小袋给陛下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