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还没说完,邻桌一个同在听戏的人愤慨接话:“徐正卿对我们赵国人有恩,别说一个要求,一百个要求都不算什么啊!归根到底,要不是元琼公主突然闯进殿中,哪里来的这档子事儿!”
“……”
那人说得激动,直把袖子往上撸。元琼瞟了一眼,果然见他手腕上缠着一根黑色的细线。
“话嘛也不能这么说,”邻桌的另一个青衣人也开口了,“听闻公主与太子殿下手足情深,那日之事也能看出公主从小就是真性情。”
说话人的态度倒也随意,边说还边夹了一颗面前碟子里的花生米。
元琼本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却见青衣人伸手时,手腕上露出了一圈也是黑色的线。
她脸上刚升起的一点笑又散了去,颇为无趣地摇了摇头。
自小人人对她都是一副笑脸,她却能知晓对方到底是虚情假意还是真心实意。
因为——
每个人的手腕上都缠着线。
好像就是五年前吧,她发现大家突然开始在手腕上戴细线了,本还在奇怪个中缘由,后来才发现这线竟是只有她能看见。
线为赤色是喜欢她的,比如她的母后王后俪姬,手上的红线一圈一圈是缠了许多,是最最疼爱她的人;线为黑色是讨厌她的,比如那些总说她骄纵的老臣,人人手上都有一根黑线。
不过更多的还是白色细线,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的那种。
而刚刚那个人话说得是挺好听的,手上缠着的却是根黑线,摆明了就是不喜欢她。
看他穿得一身贵气像是出自高门大户,大概是与人同桌而坐,生怕对方说的坏话被有心人听去,牵连了自己或是家里当官的爹。
愤慨大哥见她摇头,问道:“诶,这位兄台,你这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的是什么意思啊?可有何想法?”
元琼打了个哈哈:“我是觉得如今好不容易五年已过,太子和正卿不日便将返回赵国,他们两个人都平平安安的,这才是重点嘛!”
“可不就是平平安安的,”对方仿佛抓住了重点,“要是不平安,就徐正卿那个翻手为云的本事,隔空把小公主大卸八块后有难同当也不一定!”
元琼:“……”
瞧这成语用的,多溜。
一边的宝瑞不乐意了:“大胆!什么大卸八块!你们根本不知道这五年公主也时时关心太子和徐正卿,她日日都盼着那两个人能早日归来。”
愤慨大哥被喝了一声,面露不悦:“那就算是我说错了,你又不是公主,你脾气这么大干什么!再说了,你怎么知道公主时时关心、日日盼望了?”
宝瑞极为护主,气急了也顾不得一二三四,脱口而出:“我当然不是公主,我是——”
“你是什么呀!”刹那,元琼伸手就捂住了宝瑞的嘴,“你看看外面天都黑了,我们再不回去父亲该着急了。”
她边说边拉着宝瑞一溜烟儿往下跑,宝瑞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说错话。
其实外面日头刚落,离天黑倒也还有一会儿。
不过这茶楼离了王宫还是有一段距离,元琼想着也是该回去了。
但她还没走两步,就见路边一个幡子当头倒了下来。
她急急地往后一退,差点被砸到。
转头看去,幡子是被一男子蛮力推倒的,而始作俑者还丝毫没有要道歉的意思。
元琼把幡子扶了起来,气冲冲地走到男子面前:“喂,这位大哥!你知不知道你差点砸到人啊?”
男子上下打量了她一下,语气凶得很:“哪来的滚哪去,我在和这算卦的女道士说话,有你什么事啊?”
围观的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元琼看了一眼边上坐着的坤道,大概明白了过来。原是这坤道给他算了一卦,许是结果不好,求卦的男子不满意,怒得直接把摊子给掀了。
那坤道有点上了年纪,被人这么砸了摊子倒也没脾气,仍是慈眉善目地坐着。
元琼最不怕的就是这种脾气大的。
她看不下去,把那幡子转过来,指着上面的大字:“我说你看见这几个字了吗?笃——信——者——求。你既然不信,一开始就不要求,哪有你求了又不信的,还在这里大吵大闹,该不是想赖账不付钱吧?”
边上看热闹的人见她俊俏,说得又头头是道的,纷纷附和。
指指点点之中,男子涨红脸,扒开人群——跑了。
“诶!”元琼见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大喊道,“你还没给人钱!好家伙,你是真没钱啊!”
她气急之时,那坤道已收了摊子,笑着走到她面前:“无妨,和气便是财。今日多谢姑娘,以后若是有缘再见,贫道便为姑娘解一个忧作为报答。”
元琼哪有什么忧,刚想摆手说不必,却猛地与宝瑞对视了一眼。
姑娘?她看出自己是女子了?
可再抬眼想问问时,那坤道已融入人海,消失不见。
本是怎么都来得及回去的,不过偏就这么一耽搁,生生错过了宫禁,元琼只能眼睁睁看着大门在自己百米开外的地方慢慢关上。
等急匆匆地跑到宫门前,只剩和两个守门将在紧闭的门前大眼瞪小眼的功夫了。
守卫也见多了,低头道:“公主,我们去禀报一下。”
“等一等!”元琼叫住他们。
他们一禀报,谁还不知道她又溜出宫了。
本来元琼一直是无所谓的,因为父皇向来不怎么舍得责骂她。可上次她溜出去被发现,甄夫人在父皇面前说了几句下人缺管教的话,害得宝瑞挨了一顿板子,那便有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