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酿觉得可笑:“你说我心思恶毒,那你自己呢?你的下场不就是精心为我安排的么?落在我身上是大快人心,落在你身上就是无辜受害?云绮,你是个傻的吧?”
甜酿眯眼笑,撑着下颌看她,“你别误会,他是喜哥儿的西席先生,我只是向他问问喜哥儿的学业,顺带请教些书本问题。”
“你以为这借口我信?”云绮怒气腾腾如同小狮子,“你就是故意演给大家看,就是为了让我难堪,为了让我被人笑话。”
甜酿声音带些歉意:“你想岔了,我只是对他有些愧疚,我也看出来,他原本对你无意,只是迫不得已娶你,整日里唉声叹气郁郁寡欢,事情因我而起,错都在我,忍不住宽慰他几句,一来二去,两人就多说了几句。
“谁说他对我无意!”云绮怒道,“有没有意,又跟你有什么关系,至少他宁愿娶我,也不愿娶你,你就是嫉妒我。”
甜酿耸耸肩膀,轻轻啧了一声。
云绮突然咬住唇,眼里迸出泪花:“你怎么那么喜欢抢我的东西……先是爹爹,再是祖母,后来又是大哥哥。原先家里只有我和大哥哥,没有一个人不爱我疼我的,但自打你进了施家,处处讨好,人人夸奖,大家又嫌我刁钻,又嫌我淘气,只要你在,就没人看得到我,只要你说话,就没人在意我说什么,你什么都有,什么都比我好……以前我可以忍,大家都说你是我姐姐,姐妹间要礼让……可实际上你根本就不是我姐姐……现在你又来抢方玉……你就是要把我的东西一样样都抢走……”
甜酿一愣:“你不愿意我抢方玉?你不是很嫌弃他么?”
甜酿上下打量她一眼:“你该不会是吃醋……喜欢方玉吧?”
云绮脸色发红,“我怎么会喜欢这种人……我讨厌他还来不及,但我和他既然已经定了亲,你怎么那么不知羞,还要过来横插一脚。”
甜酿默默看了她一会,把手帕递给她拭泪:“我知道,你不是讨厌他,而是讨厌我,特别是知道我不是施家人之后。”
云绮不接,将头一扭,用袖子去搵泪。
“你真要嫁给方玉?”甜酿问她,“不嫌他穷酸迂腐么?你姨娘答应你嫁么?”
“要你管。”云绮红着眼凶她,“不都是你害的。”
甜酿趴在窗口,语气有些闷闷的:“因祸得福,方玉人挺好的,你嫁给他,会过得很好。”
她就说嘛,嫁方玉不是上策,可能还更麻烦些。
“云绮,有时候我真的很嫉妒你。”甜酿道,“你的运气一直比我好,疼你的人也比疼我的多,就连方玉,他也是偏心你的。”
她把云绮赶出榴园:“也不是我要招惹方玉,你去你姨娘面前说这些话,看她要如何。”
云绮不解:“你什么意思?”
桂姨娘听云绮在面前诉苦,也不由得吃了一惊,问云绮:“你想嫁给方玉?”
云绮有些懵懂:“姨娘近来不是一直劝我嫁么,再说婚期都定好了,只等大哥哥回家操办。”
桂姨娘愣住,心思百转千回,自前想后,却没料到自己女儿最后妥协,愿意嫁了,连忙拉住自己的女儿:“云绮,你是不是喜欢方玉?”
云绮脸颊微红,撇撇嘴,又摇头:“我不喜欢他……只是如今这样,他也算得上是个好人……”
桂姨娘终于回过神来,一劝两劝,劝着云绮应了亲事,也把云绮的心也劝动了,这下,真把自己女儿送进这桩亲事里头去了。
大吃一惊的人不在少数,坐不住的人也不算少数。
数日之后,田氏和桂姨娘一道在施老夫人面前说话,说的却是甜酿的婚事。
上回施老夫人听田氏说金陵有人求娶之事,原是担心冰人诓骗,害了女孩,这回田氏喜滋滋来,说是眼下恰好有一桩好事,金陵有家江都籍的官宦人家,男方是新任的翰林院侍诏,仪表堂堂,满腹诗书,求娶的是正正经经的正妻。
冰人把男子的画像,家谱,官署名册都带来了,连着那家人在江都的祖宅,地产都写的清清楚楚,施老夫人找人去查,确实是有名有姓的人家。
施老夫人当然有些心动,只是心头仍有些犹豫。
甜酿听闻此事,又翻了翻冰人带来的小册子,男方家世背景一笔一笔都写的清楚详实,笑得甜蜜蜜:“这样好的婚事,甜酿很愿意。”
“甜姐儿愿意外嫁?”
“祖母这阵子一直愁着我的事情对么……”甜酿笑道,“我实在给家里添了太多的麻烦。”
“我知道自己这阵子做了很多错事,说了很多错话,有时候发脾气打骂下人,有时候恃宠而骄恣意妄为,有时候又自伤自怨消沉惫怠,但祖母却未曾说过我半个不字,祖母不说,但我心里却一日比一日难受……”
甜酿微微一笑,揉揉自己指尖:“说句心底话,我在施家白吃白喝这么些年,欺骗了大家,也辜负了祖母的疼爱,近来还闹得家里鸡犬不宁,把三妹妹都害了……心头不知有多少愧疚,祖母原就该将我打发得远远的,赶出门去,但今日我还在祖母膝下享福,祖母依旧护我,每每想起,只觉无颜面对大家……连王姨娘都走了,我还有什么脸面赖在施家呢……我又听说祖母近来又在找冰人帮我相看亲事,若是嫁得近,跟着未来夫君再回来见见祖母和大哥哥,心头也觉得难为情……能嫁出去,心头也觉得松快许多……”
这个心愿听起来似乎有些莫名,却是施老夫人最合心的打算,寻家外地的好人家让甜酿嫁了,多陪些嫁妆,让兄妹两离得远远的,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施老夫人尚且犹豫,甜酿却心头大悦,脸上荡漾着笑容,语言娇羞,拿着册子翻来覆去看,施老夫人看她这副模样,又听见她道:“若是我和云绮都有了着落,祖母这下也该宽慰了吧。”
既然甜酿点头,施老夫人心头也微有松快,请冰人上门,言谈甚欢,冰人自然欣喜,着人回金陵传消息,不过几日,那家人家还专请了家里的管家和五六个嬷嬷来,颇大的派头,看过甜酿,都是十分满意。
但走的不是送嫁的名头,借口是去金陵探看亲戚,施老夫人请田婶娘和孙翁老送甜酿去金陵,甜酿笑道:“我不喜欢走水路,船上总有些晕,走旱路也不错,沿途可看些风景。”
喜事急急,甜酿的那些嫁妆都给了云绮,路上也不便带些大箱笼,故而施老夫人给甜酿塞了一叠银票,什么嫁妆都不如黄白之物来得实在,这回出门,甜酿把清露明霜和宝月都带上,连着府丁和男方家的人,一行人也是不少,浩浩荡荡的南下。
马车接二连三,嘚嘚地出了施府。
哨子桥上,数名三大五粗的大汉坐在桥墩上歇息,施家的马车缓缓过桥,前头却被拦住,帘外响起个爽朗笑声:“好巧,大家这是去哪儿呢?”
第57章
寒暄之人正是况苑,说是正好路经哨子桥,要往主家去做活。
天色尚早,不知是哪户人家这样着急,一大早就要用工干活。
孙先生见况苑,揖手笑道:“原来是况家大郎,家里去趟金陵走亲戚。”
况苑“哦”了一声:“金陵?是老妇人要去金陵么?怎么不曾听府上提起过?”
“老夫人仍在家中,车上是二小姐和田婶娘。”
蓝况两家是亲家,田氏也少不得出面打个招呼,况苑见了田氏,弓腰行礼:“亲家太太。”
况苑又问:“要坐车去金陵么?如何不雇船,行船不是更便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