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我诧异于她的坦然,管家抬起头,用审视的目光和我对视:“我的私心就是夫人的幸福。当然,幸福的基础是生命,如果夫人失去了健康的身体,这些身外之物便毫无意义。留给你,或者捐给社会,对她来说没有区别。”
我愣了下:“妈妈怎么了?”
“夫人在生下少爷后被查出得了慢性肾衰竭,今年身体情况急剧恶化,已经到了肾功能衰竭期。虽然经过治疗病情暂时稳定下来,但如果一直不根治,发展成尿毒症终末期,很可能撑不过几个月。”管家说,“最好的治疗方式是换肾。”
“你在开玩笑?”我说,“即使是亲母子,也不是百分百匹配上肾源。”
“我知道,但比起等待一个合适的陌生捐献者,你和夫人血型相同,又有血缘关系,成功几率已经非常高。”
她道:“父母为孩子贡献肾脏的不在少数,但极少数年轻人愿意为父母付出这么大代价。我猜,你可能在想,只要等夫人死了,你不需要捐献肾脏也能得到这笔钱。但是许先生,你看到的并不是唯一的遗嘱。”
“夫人可以将所有东西留给你,也可以尽数捐献给社会,你一分钱都拿不到。但只要你和夫人能匹配上,手术结束后,我说的将不再是一份不知是否能实现的文件,而会立刻变成送到你面前的转让合同。如果你不相信,我们就提前签订协约。”
我猛地站起身:“太离谱了!你这是在用钱买我的器官吗?”
“不,我是向你提出一笔两全其美的交易。”管家平静地说,“许先生,你获得孝顺的名声、和睦的母子关系以及夫人的财产,夫人获得健康。这可是一份价值近十亿的遗嘱,希望你好好考虑。”
我坐回沙发上,用沉默掩饰自己复杂的心情。过了一会儿,我问:“妈妈知道吗?”
“我没有告诉夫人会来找你。”
我先是松了口气,随后自嘲地咧了下嘴:“你不说,她也能猜到。”
为什么签下完全不同的遗嘱,为什么将处置权交给管家,为什么自打我回来后,就在各个场合对这个被忽略的儿子表现出重视。
我不禁恶毒地想,也许妈妈原本计划的是施舍一点久违的母爱和柔情,让我乖乖服从指挥。恐怕连她也没想到,居然要走到这一步:开出高昂的价格,购买自己儿子的肾脏。
“我要见她。”最终我说,“不管她想得到什么,我要和她当面谈。”
妈妈,让我见识一下,你能有多残忍。
“彦彦,你来了。”
我到得很早,清晨的阳光穿过窗户洒进房间里,妈妈半躺半靠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在读。她没穿病服,反而穿着一袭浅色丝绸长裙,黑发松松挽在身后。
或许因为卸下了在公司那种强硬气势,她看起来比之前更娇美,连带着对我的冰冷态度也似乎柔和了几分。
“妈妈,你身体怎么样?”
不论来时姿态多强硬,在她面前站定,我总免不了有些局促。
上次她试图劝我听她的安排,我扔下一句“安德烈和我都不想看到你”转头就走,后来再也没有联系,称得上不欢而散;再见面,她躺在病床上,姿态虚弱,无端端使我心中涌出几分愧意。
“小毛病,没什么大不了的。”妈妈揭过这个话题,轻笑一声,“最近要是不忙,可以来许氏帮我。你的两个表哥,育忠是指望不上,我也不敢指望他,育城……听说他在你那边做事?放小心点,不要太轻易被他带着走了。”
我受了她这一番教导,并不发表反驳,只耐心地听着,从嗓子里发出应答的嗯声。
“坐过来一点。”
她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稍微直起身体,招手让我过去。我从未受妈妈如此对待,尽管一再告诫自己不必在意,脸上仍表露出些许受宠若惊。
我坐到床边的位置,她伸手过来捏住我的耳垂,手指柔软细腻:“你右边耳垂旁边有一颗红痣,看来我的记性不错。你瞧我这里,差不多的地方有个一模一样的。”
她没戴耳环,微微朝我侧头,果然白皙耳垂的前侧也有一颗小痣,颜色殷红。
“我生你那年,也是今天,五月六号。我痛得熬不下去,中途嚷嚷好几次不生了。最后终于生下来,护士还吼我,产妇别昏,睁开眼睛看一眼。我委屈得直流泪,心想生个孩子容易么,怎么还要挨骂?”
可能因为在病中,人的心思变得更敏感,加上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勾起了妈妈的回忆。她说一会儿停一会儿,应该是在回想当时的事,唇边笑意极浅。
“我强撑着扫了一眼,你裹在布里,红彤彤的像个老鼠,又丑又小,真不敢相信是我生的。醒了后我还问护士,有没有抱错?她乐个不停,把你送到我怀里,让我自己检查。我注意到你耳朵边有颗红痣,跟我一样,果然是我的孩子,没有抱错。”
“一晃眼,你都长这么大了。”那双美丽的眼睛与我对望,“仔细瞧瞧,五官长开了不少,脸型和嘴巴最像我。”
我愣了愣,低声问:“妈妈不是一直觉得我难看吗?”
她拧起一双细眉:“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小时候你第一次回来看我,说我长得丑来着。”我嗫喏了两句,又觉得计较起来十分乏味,“很久以前的事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哦——那天,我记得。”妈妈想了想,然后理所当然地开口,“你是不是穿了一件深紫色的外套?谁给你买的?款式特别老气,颜色也脏,显得脸色营养不良似的黄巴巴,确实难看。”
那天我打扮得不好看,所以她实话实说。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时隔太久,过去的委屈与痛苦早已模糊。我凝视着她秀美的面庞,言语成了一块硬铁,从喉咙咽下去,沉甸甸地坠在胃里。
妈妈,你有没有想过,在许家谁会用心为我选好衣服,教我如何搭配才体面大方?
八岁的我第一次见你,只敢悄悄躲在楼梯转角处,期待你的目光从身上掠过,哪怕和我讲一句话,夸我长大了也好。
“原来是这样。”我对她说,“大概我不适合那个颜色。”
顺着这个话题,她同我说了一些色彩搭配的要点,忽然道:“安德烈对色彩敏感,他挑的颜色是最适合的。以前我出席晚宴之前,都要带上他一起去定礼服。他小时候还喜欢设计珠宝,我有两条项链,是他画的设计图。”
话音刚落,空气瞬间安静。我垂下眼睛,妈妈也不再说话,片刻后再次开口:“安德烈脾气倔,以前为了吸引我注意力,故意做那些我禁止他做的事。本来想着从小严加管束,长大之后就好了,没想到越来越看不住他。”
“同性恋,加上乱伦,简直是彻头彻尾的错误。一开始我心疼他,不舍得用严厉的疗法,结果呢?治了几年,怎么也改不了。他拒绝服药,在疗养院的整面墙上写你的名字,收了笔就咬破手指写,满嘴满手血,疯疯癫癫,不成样子。”
“直到他打伤护工跑出去前,我都还把他当作我的宝贝。其实他早就变了,我要的是那个既天才又乖巧,偎在我怀里的小儿子,不需要一头抓回来也不认母亲的野兽!”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脸颊因激动的情绪泛上红色,在几个呼吸后强行平稳下来:“做母子也讲究缘分,不提他了,气得我心肝痛。其他人呢,你解决了么?”
我迟疑几秒,不知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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