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深几许(四)(1 / 1)

岁晏怀柍 郁雾山孤 725 字 4个月前

陆柍觉着,梁书烟大约是生心病了,上一刻嘴角还挂着笑,下一刻泪水便划过脸颊,比长陵的天气还要变幻莫测,待众人发现时,她只说风大伤眼,吹得院角的树呼呼作响,吹得她泪流满面。

可惜,陆柍不是大夫,不知该如何医心病,只能为其递上手帕,而后视若无睹般继续口中的咀嚼。事实上,她对梁书烟的关切都是假的,她只是个想偷验状的小贼,等中元一过,便要去书房盗取验状。

她先前在梁府迷路也是假的。她生来便有极好的方向感,曾在风雪中走了整个日夜找到出口,原先山崖下的小道被厚如棉被的积雪覆盖,可她仍旧能辨别方向,循着正确的路出去。梁府的路她走了不过一遍,便已能知晓所有院落的方位。

梁书烟的翠芳阁坐落于西边,梁大人的晓风楼则是同翠芳阁隔着一湖池水相望,两处间并无桥梁直连,而需绕行小径,过了梁夫人的翠微轩,摆放祖宗牌位的宗祠,方能见到晓风楼的后墙,如何进去,如何出来,又该如何混淆众人视听,她心中已有一套法子。

但这都是后话,所谓成事,须得集齐天时地利人和,如今梁夫人与梁大人并不在府上,这是天时,她能知晓府中地势,这是地利,但她还差一个人和,而这人和,就看梁小姐同那些丫鬟是否配合了。

她向着万里无云的天空望去,只见一曲江雁划过天空,向南飞去,又见雏鸟扑棱翅膀,欲上九天,大约她是那只不自量力的雏鸟,妄想同大乾最高的刑案府相对,想着追赶大雁。

待云霞漫天之际,她将三盏莲灯整齐地摆放于地,然后依次点燃蜡烛。近处是十里莲灯,远处是潭阶寺顶映光,总而,今夜万家灯火是不比元夜少的,逝去的人同活着的人同样在欢庆节日。流溪河里漂浮的莲灯已然不少,仿佛地上的银河载着星子,长长的一条灯带,满载亲人的思念,蔓延十里,向着远方飘去。

河畔皆是三两亲朋相伴,唯陆柍一人,风吹草动,孤影摇晃。她已有十年未回江陵,不知晓那个将自己和陆林卖掉的老木匠是否还活着,权当当自己已无家人,孤身一人,倒是了无牵挂,一身轻松。

她蹲落河畔,将手中提灯一盏一盏放入河中,待其平稳渡到河心,随着前方千万盏灯缓慢移动,她才站起身来。

这三盏灯,一盏是陆林的,一盏是陆柍早逝的阿娘的,还有一盏是梁书烟给梁老大人的。

一旁的老妪同她讲道,今夜之灯唤作相思灯,是万万不能翻的,若是翻去,要莫放灯之人心不灵,要莫便是取灯之人不愿接收家中悲信,这才施法绊住相思灯。陆柍便双眼紧盯河灯,唯恐其翻去。可惜此间河道狭窄,容不得这许多灯,稍不留神,梁书烟的莲灯被挤去流石处,上下颠倒。

陆柍受人之托,不好任其相思灯倒着飘走,便在地上寻了一根颇长的枯枝,然后弓腰去捞。但这灯不断流动,她只得沿着河岸一边行走一边试图用枯枝勾起莲灯上的竹篾,为了精准,她整个人压得低,双脚也如螃蟹横走,落在前来放灯的徐季安眼中莫名有些可爱,他不由得弯起嘴角。

顷刻间,陆柍已将相思灯捞起,但因长久弓腰,腰背有些酸痛,只好搀着腰往上走。

“阿姐,你快瞧,那位公子长得好生俊俏,发丝如瀑,眉眼如画,风吹衣动,便是蹲在那,也能瞧出其身量不凡,浑身透着一丝清冷,真真是如天上的谪仙一般!”

陆柍听闻此般赞誉,心生好奇,便也随着姐妹二人的目光看去,想要见识谪仙一般的人物。眸子一定,便见徐季安半蹲在河畔,一手托起衣袖,一只手将灯推出,昏黄灯光映在其脸上,一半光亮一半阴影,显得那张俊美的脸有些柔和。

陆柍轻笑,果真是谪仙……

似是察觉到身后人的目光,徐季安竟将头扭过,对上陆柍的视线,打趣道:“陆姑娘是在看灯还是在看我?”

陆柍听见此话,双颊倏然涌上血色,立刻将目光倾斜,有些心虚道:“看灯,大人放了四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