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书烟方服下药,正闭眼休息,还未入梦,耳边却传来熟悉又冷漠的声音,她将眼皮抬起,并吩咐阿十将自己扶起身来,才对上来人的眼睛。
那双眼睛周围满是皱纹,眼神中带着浓浓的失望,透过那层失望,梁书烟见到了她眼底的些许心疼。
梁书烟莫然又红了眼眶,眼泪如同泉水般不断从她红肿的双目中涌出,哭了片刻才对着来人哀伤道:“阿娘,你们是不是一直瞒着我,阿兄早就死了。阿兄没有回来为阿爹扶灵,只是因为他比阿爹还早离世,对吗?”
她回想梁夫人抽屉中的信件内容,只觉字字钻心,痛到不能呼吸。信件由北方军营而来,其上唯有一行字,梁见笙遇敌埋伏,中数剑而亡。那么显目,那么痛心,梁书烟觉得自己真是愚蠢至极,怎么会相信皇上不允孝子归家的谎言。
她这几年身体愈况变差,却留着一口气,拖着残躯不愿离世,不过是为了等阿兄凯旋归来,一家团聚。可惜,她的阿兄早就成了战场上的孤魂野鬼。
梁夫人脸上的冷漠很快转变为不可置信,似乎明白梁书烟为何前夜要了断自己之性命。她在床边坐下,握住梁书烟的手轻言:“烟儿,你是从何听来的这些流言蜚语?你阿兄在战场上保家卫国,活得好好的,你在家该为他祈祷,而不是听信谗言,同他人诅咒你阿兄战死沙场。”
“你同阿娘讲,阿娘这便吩咐人将碎嘴之人发卖。”
梁书烟哽咽摇头:“阿娘,没有人告诉我,是我自己看到的。您房中的信件,写的清清楚楚,阿兄已经死了。”
梁夫人闻言手抖,见自己再也瞒不住,只能如实相告:“是,你阿兄是死了,你阿爹听闻此事,伤心过度,也死了。你又生病,差点去地下同你父兄团聚,我怎敢同你讲。我确实吩咐所有人瞒着你,盼着你能安心养病。好不容易,我将你从阎王手中救回,你却自己想踏入鬼门关。”
梁夫人思及这几年的酸楚,鼻子猛地一酸,竟也落下泪来。可她怕自己哭会带着梁书烟再次落泪,伤着身体,于是赶忙接过春兰递过来的手帕,将脸上的泪拂去,又拿了干净的帕子为梁书烟擦拭泪水。
“你如今大了,应该明白阿娘的良苦用心。”
梁书烟却依旧无声落泪,挣脱了梁夫人的手道:“阿娘,烟儿知道您对我好,可是,您此番为何要同陈夫人去庆献寺礼佛?”
她知道,宁国公嫌弃自己身子不好,不愿与梁府结亲。可是阿娘为何要去同陈夫人议亲呢?
“那是沈姐姐心仪的郎君,本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我怎能做那个插足之人,棒打鸳鸯呢?沈姐姐若是知晓此事,该多难过啊?陈公子也会抗拒这门婚事……”
梁夫人面色一白,不知这消息又是如何被她得知,只能轻叹,缓缓劝解道:“烟儿,官员结亲看重的不是感情,看重的是门当户对!沈家虽说近年有些起色,可总归是比不上梁陈二府,梁陈二府皆是京中百年望族,两家的小辈才是最适合的,是以,你同陈公子才是相配的啊!”
梁夫人本欲同宁国公联姻,可惜因梁见笙和梁老大人先后离世,梁府稍显落寞,先前够不上梁家门槛的无名小卒便敢嫌弃梁府,梁夫人咽不下这口气,所幸与京中望族之一的陈家联姻,比它宁国公府是强上不少的。
梁书烟咬着下唇摇头:“阿娘,烟儿不愿意。烟儿可以为了梁家同陌生人同床共枕,但烟儿不能嫁给陈公子,我们三人都会痛苦的!”
梁夫人闻言脸色一沉,语气不再绵软,而是带了几分冷淡:“烟儿,你若是为梁府好,就该听为娘的安排。梁陈两家联姻,对你二哥仕途有利。如今我梁家只剩你二哥一人,只有他在朝廷有地位,你我二人才在这长陵有身份,懂吗?我已同陈夫人商议好,等后日你二哥归家,陈家便会派人上门提亲。你莫要再去想你阿兄的事,好好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