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摇光仙子,沈黛并非有意冒犯,只是这件事虽是我个人之事,也关乎纯陵十三宗的体面,弟子恐处理不当,为师门招惹是非,故借今日这样的场合,请仙门五首的众位掌门,做一个见证。”
“放肆——”
衡虚仙尊骤然释出灵压,其威压凶猛凌厉,沈黛毫无抵抗之力。
“你用这些花言巧语粉饰,其用意不过是怕我食言,阻你离开纯陵十三宗,所以才在这里想借其他仙尊迫使我不得不兑现诺言,沈黛,你何时学会了耍这些心机!”
沈黛的确是这个用意。
但她却并不只这个用意。
若是等到宗门大比结束,她回了纯陵十三宗再提及,自己便会陷入被动,倒是或是剖丹,或是抵赖,她都只能任人宰割。
不如就在这里闹大!
退出师门这件事,她早已在心中谋算了千次百次,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她都在心中练习过,所以别说师尊让她跪着,她就算被打断骨头挫骨扬灰,也要把她想好的词说完!
重霄君坐在殿上,神情仍是那副多年积威的肃穆模样,看不出他究竟对沈黛的事情知道几分。
他只是语调平静地道:
“太玄都承蒙天下修士厚爱,位列仙门之首,往日为修仙界掌律断案,没道理今日容不下一个小姑娘分辨。”
“沈仙君,有什么话,今日就在这里说个明白吧。”
第十七章
玉摧宫大殿内暗香缭绕,半人高的九枝灯立在四角,照得内殿灯火通明。
方才议论起魔修魇族之事时,众人虽然都肃然以待,但都只当是从北宗魔域流窜出来的个别魔修与魇族勾结,大不了各大宗门回去之后再下令戒严,好好彻查一下自己管辖的领地。
可沈黛这事却不同,仙门五首在弟子主动提出退出宗门这事上,都鲜有前例。
原以为纯陵弟子之事只是空穴来风,但今日——
“弟子沈黛,已完成了当日向师尊衡虚仙尊许下的承诺,今日在仙门五首各家掌门宗主,长老首徒的见证之下,望纯陵十三宗衡虚仙尊兑现承诺,准许弟子沈黛与您解除师徒关系!”
沈黛平日话少,声音小,即便是在管束弟子的时候,也时常因声音太小而被人忽略。
然而在玉摧宫殿内的这一番话,却是难得的掷地有声,干脆利落。
坐在殿上的重霄君道:
“沈黛,你可知修真界师徒宗门的关系,比凡人界中的亲缘血脉还要重要,俗话说生我者父母,教我者师父,我听闻你无父无母,你从你拜入纯陵十三宗门下那日,衡虚仙尊便是你的父母亲人,你若没有缘由就与他决裂,是否太过不孝?”
“你今日之成就,非凭空而来,弟子拜入师门,师门传道受业,恩重如山,非金银财帛可以衡量,你如今小有成就就要与师门决裂,可知自己有背信弃义之嫌?”
纯陵十三宗的九玄仙尊缓缓开口。
“我记得,你五岁入纯陵,身无分文,是纯陵十三宗收留你入了宗门,予你屋舍,予你吃穿,纯陵十三宗的藏经阁大开,里面千年藏书皆供你翻阅修习,还有我的徒弟衡虚仙尊亲自传授你纯陵心法,这是下三千宗门里那些弟子求都求不来的资源,你如今本领学到几分,就要背弃宗门,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摇光仙子笑了笑:
“扯这些大道理做什么?难不成衡虚仙尊没说过人家小姑娘拿下宗门大比前五名就允她退出这话?”
沈黛其实很明白九玄仙尊为何要说这番话。
若今天轻轻松松就这样离开纯陵,别的弟子见了她这个先例也照着效仿,修真界的师徒宗门关系便不再那么牢固,对于修真界而言不亚于礼崩乐坏。
可惜沈黛毕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若她这么容易被尊师重道的礼教束缚,那她就是九年义务教育漏网之鱼了。
“掌门此话说得不对。”
九玄仙尊将忘恩负义的罪名压了下来,众人本以为会看见沈黛有一丝动摇神态,却不想她还能镇定自若地提出异议。
重霄君对这小姑娘有了几分兴趣,故意厉声问:
“好大的胆子,九玄仙尊说得难道不是事实吗?如何不对?”
“我五岁入纯陵,并非是纯陵十三宗大发善心的收留了我,而是我参加了纯陵十三宗招收新弟子的入门选拔,我没有根基,从未修炼,也不如旁人有修仙的父母指点,能入纯陵,那是我在纯陵自己制定的规则之下,以命相搏换来的。”
“这是其一。”
原本并未将沈黛放在眼中的九玄仙尊坐直了些。
衡虚仙尊看着跪在地上,条理清晰开始逐一反驳的小姑娘,忽而生出几分困惑。
他仿佛,从未真正认识过他这个小徒弟。
“其二,我的确感激衡虚仙尊对我的教养之恩,但这也并非是天上掉下来的,衡虚仙尊收徒的那一届内门选拔,我的确不如同门一些师兄弟天赋高,只是区区四灵根,这是事实,但我年纪小,却在内门选拔上胜了他们,这也是事实。”
“衡虚仙尊在众多弟子中自愿收我为徒,这亲传弟子之位并非是我乞讨来的,而是我用日日夜夜拼命修炼换来的。”
众人皆愕然怔愣。
他们从未用这样的角度思考过这个问题。
无论是农田锄地的农夫,还是仙山修炼的修士,都知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道理,师尊收了弟子,弟子便该感激涕零,任劳任怨,就算是打骂,弟子也不敢有丝毫怨怼。
可在修真界,这些仙尊大能也不是做慈善的,他们收徒,自然收的也是够格做他们徒弟的人。
这道理对他们而言新鲜,可对于十二年寒窗苦读就差临门一脚考上大学的沈黛来说,是再浅显不过的道理。
就像她若是考上大学,该感激的也不是学校大发善心收留自己,而是应该感谢努力备考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