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和泽道:“那想必以你二人之‘过目不忘之能’,三年时日,总该能把一纸手稿上所记载的字句,都记得分毫不差了吧。”
夫妇俩一顿,同时意识到林和泽的打算,但即使林和泽不提,他们一开始便就是如此打算的:“教主英明,我们夫妇住在村里时,多次借村中人试验手稿内容,虽都无故遭鬼怪打断,但关于药人的炼制过程,我们已将它牢牢记在心里。从乐阳出发回来禹城的这一路上,我们都在不间断回忆手稿内容,尝试复述记录下来。”
说到这,夫妇俩抬手,将这一路跟随照顾他们的一名弟子招过来,弟子双手捧上来一只黑木盒子,盒盖打开,里面躺着一面绢书,夫妇两将绢书从盒子里拿出来,道:“这便是我们夫妇二人在路途中凭借记忆复述而出的药人手稿。”
林和泽眼前一亮:“快呈上来。”
说着,他身边的下属收到示意,抬步往台下走,准备去接夫妇俩手中的绢书。可没想到夫妇俩口中的话一转,又道:“只不过虞乐枫手稿内容精细,每一步骤旁都标明忌讳和作用,我们夫妇试验药人,反复数次都被打断在第一阶段,后续步骤始终没有机会施行,后面的要点便记得没有前面牢靠。而且,关于每一步骤中用药用毒所对应的忌讳、作用这一项,我们属实记不清晰——”
林和泽听到这,打断他们:“无碍无碍,两位护法带回手稿已算有功,炼制药人的大体步骤记载清晰便可,其间小节模糊,不影响大局,且快快将手稿呈上来,让本教看看!”
“是。”老夫妇二人站起身,下属从上面走下来,将二人手中绢书取走,递到林和泽面前。
林和泽心中的激动无以复加,他双眼微睁,小心地从下属手里接过绢书。
徐徐展开,几幅草图并一面小字映入他眼帘。
底下的长老们也十分兴奋激动,恭喜林和泽终于得偿所愿拿到药人手稿:“我教有望!未来有望!药人手稿终归教主所有,此乃大喜!大喜啊!”
随后,他们激动的声音渐消,其间几人道:“药人手稿到手,那便该立即启动药人炼制,为我教造出一批无人可挡的大军,届时挥师北上,莫说黑白两道同敛剑阁了,便就是这天下疆域,都将是我教囊中之物!”
众人再次激动起来,紧接着有人问:“可禹城城空,城民早年便四散逃离,我们是否要潜入他城,抓几个百姓来试验药人炼制之法?”
“不用。”林和泽听到这,道,“如此必将打草惊蛇,药人炼制需暗中进行。虞长老一生浸淫药理,他所研究的还从未有过失败一说,先暂时从教中牢房挑几个人试验一番吧。”
下面的人答:“是。”
林和泽仍沉浸在获得药人手稿的喜悦当中,半晌,待他冷静下来,他望向台下远处一处回廊的角落,脑中忽而生出一个他认为极有意思的点子。
那里,他视线的方向,是正在和周边姐妹小声拌嘴的妗月,因教主在场,她即使再不喜欢自己怀里的孩子,也依旧还是好好抱好他,尽量不让他发出一点哭声,以免自己遭到教主苛责。
林和泽看着那里,视线落到襁褓上,下一刻,他嘴角一牵,下令道:“待药人手稿验证无误,便让那孩子,一同参与药人炼制。”
第51章云涌鹤立鸡群者,鸡群起而攻之。……
什么叫没有最惨,只有更惨,这便是了。司命下笔果真心狠毫无下限,将小瞎子的命格又往深渊推近一步。
红线继续旁观,如此一月一月往后,一年过后,小瞎子已经能摇摇晃晃独自站起来走路了,药人的试验结果终于传来。
林和泽大发雷霆:“全牢数百人,怎会没有一个人能活着通过药人炼制!将金银护法给本教喊来!”
彼时,红线坐在不远处弟子房的屋顶上,懒懒照看下方蹒跚学步正沿着栏杆往前摸索的小瞎子。妗月在同姐妹们闲聊嬉闹,午后的阳光不强烈,红线耷拉着眼皮百无聊赖,睡意一阵一阵侵袭进她的脑海。林和泽的声音便就是在这时,毫无预兆地从远处灌来,将她激得一下子清醒过来。
她听到他话里的内容,将注意力移过去。
没一会儿,老夫妇二人面带谨慎,拄着拐杖,走进林和泽的住处。
林和泽的声音随之再次响起,压得极低,隐含怒气:“两位护法确定所呈手稿内容无误?”
老夫妇二人忐忑思虑半晌,回道:“回教主,定是无错的。”
林和泽道:“一年之期已过,全牢数百人,皆按二位手稿的内容分阶分时仔细用药,到一月前,只剩最后一批活人,而就在今晨,这最后一批药人的炼制结果传来——全员经脉尽爆,气绝身亡。”
林和泽冷笑一声:“二位可否,给本教一个解释?”
林和泽脸色铁青,夫妇俩扛不住他阴晴不定的威压,佝偻着身子弯腰下去,道:“回教主,我夫妇二人所呈的药人炼制方法,确然同虞乐枫药人手稿上所记载的内容一致,虽其中注解无法复述,但其炼制过程,我夫妇二人敢担保,必然无错。只是——”
夫妇俩一顿,抬头看向林和泽。
林和泽见之,眉头一皱:“只是什么?”
老夫妇俩道:“只是教主也知,虞乐枫所研究的药人,皆是以死人之身炼制,从未将活人列入药人炼制名单,而活人身体同死人相异,对活人所施所加的药与毒分量也应该有所不同,教主这一年炼制药人频频失败……许是因此。”
林和泽面色沉下去,他在这一年药人炼制失败的频频打击下,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但他不敢想,如今虞乐枫已死,教中上下在医药一术上无人能出虞乐枫左右,他又能命谁继续研究活人炼制的方法?
老夫妇见林和泽面上阴晴反复,试探谏言道:“既然这药人手稿早先是以死人之身研制的,那不若教主便就以死人继续炼制,左右如此所炼制而成的药人,坐行举止同活人无异,一样可以造就一批无人可挡的药人大军。”
林和泽闻言,轻蔑一声笑:“二位说得容易,可即使按照虞长老的手稿炼制出一批死人大军,又当如何?死人无意识,不受令,二位该如何令他们听本教指挥,受本教号令?”
这样所成的药人,仅有一副百毒不侵全身皆毒的身子罢了,死人无意识,不受控,便就是他以他们生前的亲人做要挟那又如何?他们还能明白那些是他们的重要之人?
他们银月教擅蛊不擅巫,没有能控尸的技法,要一批不受控制的“毒药罐子”有何用?
再说,巫术控尸乃传言,是否真实存在都还未可知呢。
林和泽这一说,夫妇俩才反应过来,他们确实控制不了死人大军,要一群能走会动的“木头”于他们银月教并无助力。
于是,他们俩同时恍悟过来,随即慌乱,担忧筹谋多年的计划一夕作废。
夫妇俩急道:“那——这——教主,这该如何是好啊!”
虞乐枫已死,无人有能力能担当主力继续这项研究,更何况活人身体比死人敏感脆弱,研究难度更高。
林和泽冷笑,气得翻起旧账:“你们居然问本教该如何是好,本教倒想好好问你们,本教可记得,本教当时的命令只是让你二人从虞长老手中夺得手稿,并未受命你夫妇二人将他弑杀。这可得容本教好好想想,教中护法犯上,越级坑杀长老,是何罪!”
夫妇俩一下子腿抖起来,好容易从困了三年的村子里逃出来,这才一年过去,他们就又要面临生死难关了:“教主饶命,教主恕罪,是我们夫妇错了,不该无视教条杀害虞长老,教主恕罪,教主饶命!”
林和泽冷“哼”一声,不理他俩。他俩哭嚎半晌,寻到借口,弱弱开口:“可当时虞长老身边有高人相护,我们夫妇若不下手狠重,怕是那时死的便是我们夫妇二人了。”
“高人?”林和泽听到这,忽然疑惑。
一年前拿到手稿他欣喜过头,全心投入药人炼制,从没过问当年事情的具体经过,这会儿听到他们这样说,他好奇心起,同时眉头紧皱:“什么高人?”
夫妇俩犹疑了半会儿,道:“敛剑阁,定风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