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青打圆场:“姑娘家没这么调皮。”
“那也得看是谁家姑娘。”卫莱笑眯眯看着刘彻。
刘彻摆手:“朕懒得同你说这些,爱去不去。田绿,去把她抱来。台阶上那么脏,磨蹭什么呢。”
“你闺女得哭。”卫莱提醒她,“她玩的正起劲。”
田绿抱起小孩,小孩以为要下去,很乖。发现不是下而是上,开始挣扎起来。
“给我。”刘彻拍拍她身上的尘土。小孩到他怀里也没能安分下来,小小的身体使劲扭动,刘彻险些脱手。
卫青忙接过来。
小孩看着陌生又有些熟悉的人,眼中堆起好奇。
“这是舅舅。”卫莱教她喊:“舅——舅。”
小孩的嘴巴动了动,累出口水也没能喊清楚。
卫青笑了:“不急,过些日子就会了。”
小孩看他笑了,以为他是个大好人,扭转身体指着台阶要走。
“不行。你看看手上脏的。”卫青单手抱住她,另一只手拉过她的小手。
小孩看得白嫩的手指黑乎乎,很是熟练的朝身上蹭了蹭就往嘴里送,打算用口水洗手。
卫青慌忙拦住,“不行!”
“快去打水。”刘彻吩咐,“再拿身干净的衣裳。”
卫莱拦住:“衣裳就算了,穿上不出一炷香又得脏。”
“脏了再换。”刘彻道。
卫莱:“我不是心疼衣服,是怕一脱一穿把她折腾病了。这个天气忽冷忽热,最容易生病。”
“是的。”卫青点头,“母亲和大哥都病了。”
刘彻惊讶:“他们也病了?”
“还有谁?”卫青不由地问。
今天乃休沐日,刘彻有些事要处理也不至于忙半天。结果正当他要带女儿出去见见世面的时候,收到好几个告罪折子,三公九卿倒了一半。
他们的事都归刘彻,可以预想到接下来几天他得有多忙。
卫青一听三公少俩第一反应是看卫莱。
卫莱果然没有放过刘彻,“群臣少了一半,你还要给婉婉换衣裳?”
“这不是朕忘了吗。”刘彻把前朝后宫分的很清楚,朝中事务几乎不带过来。偶尔一两次,要么下了大雨,宣室的黄门送过来,要么身体不舒服懒得过去。平均下来两个月一次。以至于他习惯性进了昭阳殿,就把前朝的事抛之脑后。
刘彻道:“你若这两天过去,朕可没空送你们。”
“你不过去?”卫莱下意识问。
刘彻:“朕明天下去看看春种情况,可能要在外过夜。”
卫莱恍然大悟:“您是过来收拾行李的?”
“算是吧。今天先收拾好,明天下了早朝朕从宣室直接走。”
卫莱转向卫青:“青弟也去?”
“他去。”刘彻不光带上他,还要带上东方朔、司马相如这类闲着没事做的。
公车令的俸禄不高也得朝廷养着。养着东方朔,刘彻自然不会让他一直闲着。上辈子这时候东方朔已是郎官,俸禄稍稍高一点,就娶了妻成了家。如今光棍一个,刘彻想把他弄去辽东干两年,担任辽东郡守,主管盐和水泥。只怕东方朔舍不得京师的繁华。
辽东那边太冷,刘彻要派个人常年呆在那边,必须得他真心愿意去才行。
京郊百姓家家户户都有棉籽和红薯,村落附近没了空地,离村落较远的地方,依然有大片大片空地。
刘彻挑一片离水源较近,离山林猛兽稍稍远一些,较为平整的地儿,令侍卫拔草整地,东方朔挖坑种玉米,其他人拎水浇地。
东方朔误以为棉籽,拿到手中惊觉不是,擦掉一点草木灰露出浅黄的模样,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东西,忍不住问:“陛下,这是何物?”
“玉米。”刘彻也没瞒他。
东方朔不禁问:“米不是只能在淮河以南种植?”
“这是种在北方的玉米,到了南方反而长不好。种在辽东是黄豆的两至三倍。”此言一出,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抽气声。刘彻不受影响的继续说:“朕前些日子令人前往陇西,便是种这个。这东西最适合在北方以及中原大地种植。”
担任侍中的桑弘羊今天也在,玉米拉来那日他也在场,当时他就很好奇,辽东那种苦寒之地能有什么好东西。
刘彻不主动提起,桑弘羊也不敢问。而今听到皇帝陛下不再隐瞒,桑弘羊试探性问:“陛下,辽东除了适合种植玉米,是不是也适合种别的?”
刘彻看向他,好奇他为何这样问。
桑弘羊大着胆子说:“辽东将士共拉回来三十车东西,微臣瞧着那些那袋的形状,好像只有十车是玉米。”
刘彻笑了:“你看得倒是仔细。不错,辽东也适合种稻。”
众人皆不敢相信,包括卫青。
卫青问:“白米?”
“是的,白米,不过都留他们吃了。另外二十车,其中十车是食盐,还有十车朕现在不能告诉你们。”刘彻道。
桑弘羊又忍不住问:“那边怎会有食盐?”
“海边晒的。海水引到平缓地带,由风和太阳自然晒干,一次可得上百斤食盐。那边的将士如今吃的盐和米都是他们自己种的晒的。”刘彻道。
卫青惊奇,“辽东还有这么好的地儿?”
“辽东这么好的地儿不少。再往北‘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碗里’,就是天太冷。每年九月底下大雪,一直到来年三四月份。”刘彻停顿一下,容众人消化消化,“那边的土地是黑色的,很是肥沃,一季比这边两季见得多,若能受得了那里的天气,倒是比这边很多地方适合生活。”
卫青疑惑,“微臣怎么记得辽东很苦?”
“在适合种玉米和白米的地方种小麦,能不苦吗。”刘彻道。
东方朔实在忍不住,“陛下,这个玉米,原产不是辽东?”
“不是。来自西域。”刘彻道。
东方朔豁然大悟,“那个卫先生寻来的?”
刘彻:“他只弄到一点点,朕令辽东的将士在那边种植,今年才得这么多。辽东湿地种植水稻,也是他告诉朕的。”
东方朔忍不住感慨:“卫先生真乃神人也。”
“什么神人。”刘彻摇头失笑,“不过是个热爱土地的人。她只会种地,旁的一概不懂。”
东方朔不禁说:“这一点就很不得了了。”
刘彻:“朕也觉得她很了不起。她倒不以为然。若不是她怕冷,去年就跟着去了辽东。”转向卫青,别有深意地说:“仲卿以后倒是可以替朕去辽东看看。”
卫青听出他潜意思,以后若追击匈奴到东边,粮草告急,大可去辽东筹集粮草。
“微臣遵命。”卫青拱手道。
刘彻抬抬手示意他无需多礼,感慨道:“辽东那么大的地方,只靠将士们还是不行。”
卫青问:“陛下令百姓迁徙?”
“受黄河水患影响严重的地方的百姓今年已随将士前往辽东。怕是不多。毕竟故土难离。”刘彻叹气道:“人少也好,否则朕今年就得派人帮着郡守管理辽东。”
东方朔拿锄头的手抖了一下,他只是个文臣,朝中最不缺他这样的人。陛下又令各郡国举荐孝廉,那些人过些日子到京师,朝中就更没有他的位子了。他是不是该另寻出路呢。
东方朔佯装好奇地问:“百姓不爱去是不知道辽东变了样,以后知道了,都爱去吧?”
刘彻:“朕这两年在辽东屯兵,并不只是令他们晒盐种田,还令他们修了些许房屋。自愿随士兵前往的每户三间泥瓦房。今年百姓到辽东看到分到房就给老家人去信,若成气候也得两三年。”
卫青以为得很多年,“两三年很快。”
“是的,两三年一眨眼就过去了。”东方朔跟着说。
刘彻:“辽东的两三年并不好过,天寒地冻着棉衣跟长安百姓着单衣似的。”
卫青奇怪,“前往辽东的将士们是怎么扛过来的?”
“那边人烟稀少,修整房屋时一铁锨下去就能砸到老虎兔子,着皮做的大氅。”刘彻道,“最冷的时候有火炕。”
辽东屯兵之初,刘彻也担心损兵折将的厉害,特意问了卫莱,火炕便是卫莱告诉他的。
刘彻继续说:“需在室内窝上一两个月。”
众人瞬间明白,纵然不冻人,这么漫长寒冷的冬日也能把人逼疯了。
东方朔面露犹豫之色。
刘彻瞧见了并不着急。
主父偃又通过卫青递了两次自荐,刘彻依然不予理会,眼瞅着各郡国举荐的人才即将抵达长安,主父偃坐不住,直接上书刘彻。
当日刘彻便召见他。
四月下旬,天气转暖,卫莱带着女儿回宫赏牡丹,新人主父偃官升谒者。
东方朔整日混迹市井,听说来了个公孙弘,还有个董仲舒,一个比一个有才,越发觉得朝廷没有他容身之地。
五月十八,休沐日,刘彻跟着他闺女在昭阳殿前的空地上遛弯,宣室的黄门引东方朔觐见。
刘彻明知故问,“找朕何事?”
“微臣东方朔拜见陛下。”东方朔跪下行礼。
刘彻讶异,“出什么事了?”
他一个公车令能有什么事,跪下不过是为了表明他愿意前往辽东的决心。
刘彻容他道出实情,才开口说:“辽东离长安甚远,朕准你去也得明年开春。”
东方朔像是怕有人同他争。急切地说:“微臣愿意等。”
刘彻又说:“朕给你一个月,问问从辽东回来的将士那边有多冷。届时依然愿意前往辽东,明年正月底就随将士一同出发。”
“喏。”东方朔起身。
“爹爹……”
东方朔下意识抬头看去,不远处跑来一位着正红色童子服的小孩儿。
小孩儿头上绑着两个髻,唇红齿白,天真可爱,挥着小手朝帝王扑去。
刘彻顺势抱起她,“怎么不玩了?”
小孩亲昵搂住他的脖子,枕着他的肩膀,歪着脑袋打量东方朔,眼中尽是好奇。
“这位便是长公主?”东方朔问。
小孩儿转头给他个后脑勺,眼神询问他爹,这人谁呀?婉婉怎么从未见过。
刘彻笑着说:“他叫东方朔。东方朔,退下吧?”
“喏。”东方朔收起他的好奇心,走了大概十丈又忍不住回头,看到身材高大的帝王为了配合女儿,弯着腰,牵着小孩的小手,踏上高高的台阶。
年轻的帝王向来没什么耐性,这一刻仿佛变了个人,一个台阶小孩儿要走三步,他也不着急。
东方朔看在眼里新奇有之,更多的是他也说不上来的复杂。他自认为这几年闲着无事把皇帝研究透了,却从未想过他还有这一面。
卫莱听到小孩叽叽喳喳的声音,出来就看到远处有两个人影,其中一人看服饰像宫里的,另一个不真切,“主父偃?”
“不是。入朝半月,朕就升了他的职,正得意,休沐日指不定在哪儿喝酒享乐,哪还记得朕是谁。”
“娘,东方朔。”
卫莱诧异,刘彻也很诧异,“婉婉还记得他叫东方朔?”
小孩好奇怪,不是爹爹告诉她的吗?
“你爹爹的意思婉婉居然一次说三个字。”卫莱道。
小孩懂了,“婉婉,会!”
刘彻忍不住笑了,“你娘刚夸你,又一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
“爹爹,坏!”小孩甩开他的手。
卫莱奇了,“她居然听出你调侃她。”
“正常,朕的女儿像朕,跟朕儿时一样聪慧。”
2(我和汉武帝比谁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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