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梁夙年,目光闪了闪,悄悄握紧手里的笔,忽地轻声问他:“哥,你为什么会写错名字啊?”
侃侃而谈的梁夙年一下安静了。
谢嘉然直视他,又问:“考试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梁夙年指尖在桌上点出有节奏的轻响。
就在谢嘉然以为自己可以听到答案时,那双手伸过来在他头顶轻轻压了一下:“认真改试卷,又磨洋工,小心一会儿写不完。”
“”
咖啡的香气绕着两人扩散。
外面偶尔有人骑着自行车路过,车铃铛打得叮铃响。
谢嘉然又要改试卷又想吃蛋糕,写两道题就得搁一下笔去拿勺子,馋虫样逗乐了梁夙年。
“我来吧。”
梁夙年伸手过去,谢嘉然还以为他是要帮自己抄答案,脑袋里还在纠结万一被老师认出字迹发现怎么办,手已经诚实地把试卷推过去——
结果梁夙年目标是他旁边的那块蛋糕。
“想什么呢?”
梁夙年无情又将试卷推回去:“好好学习,好好改错,不准想着找枪手。”
谢嘉然扯了扯嘴角哼了一声,闷头继续写。
“张个嘴。”
谢嘉然下意识听指令张嘴,被喂了一口软甜。
梁夙年发现了新乐趣,原来喂人吃蛋糕比自己吃蛋糕还有意思。
美滋滋喂小谢同学吃完这块提拉米苏,小谢同学的试卷也抄完了。
小梁司机蹬着自行车又尽职尽责把人送到家门口:“然然,明早我还是在楼下等你,明天见!”
谢嘉然点点头,目送他背对自己挥手远去。
家里周文月和路尚都在,他们没有等他,已经吃了晚饭,见他回来了,周文月指了指餐厅方向:“然然,饭在桌上还热着,我们回来得早就没等你了,你自己吃。”
谢嘉然说好,书包放在玄关柜子上,拉开凳子在餐桌边坐下。
他刚吃了一块蛋糕,其实不太饿,吃也只是象征性夹几筷子菜,吃不了多少。
反观那边,周文月在客厅快要被路尚逼疯了。
已经上小学三年级的小孩儿笨得离谱,一加一会,一加二要想一下,十二加十三就直接卡住了。
谢嘉然目不斜视,竖着耳朵,就着周文月努力压制崩溃试图耐心的声音慢吞吞啃着糖醋排骨。
这是路尚最喜欢吃的菜,他又沾光了。
“尚尚,乖,我们认真算一下,如果树上有八个苹果,掉下来两颗,又被小鸟吃掉了两颗,一共还剩几颗?”
她拉出路尚双手,蜷起两只大拇指,一点一点耐心教:“八,减去二,再减去二,还剩多少个?”
她耐心还没有告罄,路尚的耐心已经告罄了,暴躁地挥开双手:“我不知道!我不想做题了!我不要做了!我要去玩超人卡牌!”
“尚尚,作业没做完玩儿什么超人卡牌!”
周文月克制地带了脾气:“你听话,做完这几道题,妈妈给你买全套超人卡牌”
谢嘉然正听得来劲,手机忽然亮起,是梁夙年发来消息,通知他到家了。
夙以往年:【/图片】
夙以往年:【门口有只黑蝴蝶这么好看,捉了给你做标本玩儿?】
见到活的第一反应做标本?
毛病。
谢嘉然咬着筷子回复他六个点点。
梁夙回了个猫咪打滚的表情包:
夙以往年:【哦豁,飞走了。】
夙以往年:【下次再给你捉_】
谢嘉然对梁夙年的满嘴跑火车已经习惯了。
听见客厅周文月逐渐暴躁的声音,他按住语音说话录了一下,满打满算的一分钟,给梁夙年发过去。
对方一分钟后回复消息:
夙以往年:【/鼓掌/鼓掌/鼓掌】
夙以往年:【精彩,牛逼!弟弟这脑子完全可以全新出售啊,基本没用过,无损耗。】
梁夙年不喜欢路尚以及周文月,这个态度他从来没在谢嘉然面前遮掩过。
从某种程度来说也算同仇敌忾,他对与对谢嘉然不好的人理性就会持续丧失,没办法用辩证客观的目光去看待。
路尚笨,小小年纪被宠得又蠢又坏,周文月偏心,两个儿子非要去偏爱小而废物的那个,这是梁夙年对他们母子二人的全部印象。
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糟糕两个字就能形容概论的了。
这么看来,他讨厌他们真的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即使他们是然然最亲的亲人。
而谢嘉然当然也不会因为这个生气,毕竟出于亲情的尊重是一回事,出于对现实的厌烦又是另一回事。
他和梁夙年才是一伙的。
谢嘉然往客厅看眼,关掉键盘音单手打字:【刚刚更好笑,但是我忘记给你录了。】
梁夙年一秒抓住重点。
夙以往年:【以前你都是第一时间跟我分享吐槽的/委屈巴巴】
谢嘉然咬着筷子笑:【是哦,不过我才想起来校服外套忘记还你了。】
夙以往年:【没事,家里还有一件。】
夙以往年:【明天结束就放周末了,放学哥哥带你去吃烤肉怎么样?】
嘉以为然:【ok】
夙以往年:【/晃可乐】
夙以往年:【对了,你妈跟你弟在那儿对刚,你怎么还在客厅凑热闹,快上楼了,别一会儿火星子又沾你身上。】
梁夙年嘴跟开过光似的,这边刚说完,谢嘉然立刻就被周文月点名了。
“然然,你吃完了吧?过来给你弟弟看看这几道小学奥数?”
她看起来有些疲惫,或者说是心累:“老师是建议多练练,之后去参加奥数比赛要是拿了奖,升学考试可以加分。”
“”
谢嘉然有的时候真的很想问问他母亲为到底是怎么做到在路尚有了极致弱智与智商低下的表现之后还对他抱有这样盛大灿烂的幻想的。
感觉都有些不正常了。
他不想跟周文月一样不正常,放下筷子拿着手机站起身:“妈,我今天作业很多,有几张试卷,还有稿子没有画,先上楼了。”
周文月无法,或者说她都来不及想好什么理由让他先辅导路尚的作业,他就已经消失在了楼梯口。
“我不要做了!我要玩游戏!我要玩游戏!!”
路尚拍着茶几又闹起来。
周文月用力闭了闭眼,一个头两个大。
为什么都是她儿子,一个懂事听话又优秀,一个能让她头疼成这样?
隔日,谢嘉然同往常一样,被早早等在楼下的梁夙年一起接了去学校。
谢嘉然不是不会骑车,只是梁夙年觉得两个各骑一辆车不好说话,坐前后座就很好。
而且去学校的路有一段是上坡,蹬车很累,还是不让谢嘉然骑了,他载着他就好。
“哥。”谢嘉然戳戳他的背,问了一直想问却总是忘记的问题:“你想考哪所大学啊?”
他们都高二了,明年就高三,昨天班会课班主任跟他们做了一整节课的思想教育,搞得他现在都有点紧张了。
梁夙年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他:“你呢?你想考哪所大学?”
“我也不知道,我还没想好呢。”
谢嘉然叹气。
他专业成绩过硬,但是文化成绩不怎么样,他是想跟梁夙年上同一所大学的,但就怕文化成绩跟不上。
“说说你的给我参考一下吧?”他又戳梁夙年。
梁夙年说:“我也没想好,嗯你觉得清大怎么样?”
“”
谢嘉然在心里默算了一下清大文化分数线,咬着腮帮久久沉默。
梁夙年:“也不是必须,看你想去哪?”
谢嘉然说:“我去哪你就去哪吗?”
梁夙年:“没问题啊。”
谢嘉然:“不要,我有问题。”他低声嘀咕:“人往高处走,哪有总跟着差的那个跑的”
他这么说梁夙年就不干了:“别瞎说啊,我们然然才不差,高中还没毕业就拿了那么多奖,怎么会差——”
“那就清大吧。”
谢嘉然忽然打断他,决定做得仓促又坚定:“哥,我们就考清大好不好?”
梁夙年有些意外:“就决定了?不再想想?”
“决定了。”谢嘉然说:“你给我补课吧,实在不行的话,大不了就复读。”
“小看你哥啊。”梁夙年灿笑:“有我给你补课,你还想复读?”
“抱紧我,前面下坡啦。”
谢嘉然弯起眼睛,乖乖用双手环紧他的腰。
他到得早,教室里还没多少人。
刚放下书包,就有两个女生推推搡搡跑到他面前:“嘉然嘉然,能不能问你帮个忙呀?”
“什么忙?”
“就是,你和梁夙年关系很好对不对?你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吗?”
谢嘉然说:“没有。”
“yes!”女生低声欢呼,又问他:“那可不可以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一下?”
谢嘉然一愣。
睫毛颤了两下,忽然垂下目光开始整理教科书:“这个我不能自作主张,你们想要的话还是直接去问他吧。”
“不行呀,直接问我会紧张死,说不定连舌头都抖不利索,嘉然嘉然,帮个忙啦?”
谢嘉然心里不舒服,但又不能表现出来,被她们这么充满希冀地盯着,只好道:“我回头会帮你们问问。”
“耶!谢啦!”
“没事。”
中午吃完午饭,谢嘉然买了水往教室走,路过球场正好听见一阵热热闹闹的欢呼声。
他抬头望去,围在篮球场周围的人比平时要多些,场上几个男生打得正起劲,梁夙年拦下对方的球后利落带球过人,突破重重围堵将球反扣进对方篮筐。
队友大笑着跟他说着什么,梁夙年也笑,摆手拒绝队友递过来的水,无意抬头与远在球场外围的谢嘉然对上视线。
继而笑开。
跟队友打了个招呼,大步穿过一对拿着水跃跃欲试企图上前送水的同学朝他走过来,带着满身上下蓬勃的朝气停在他面前。
十六七岁的少年怎么样都好看,眉眼深邃漂亮,光打下的阴影都像是经过软尺精准比量,额头沾了汗水也半点不显狼狈,整个人都是阳光的味道。
“刚吃完饭?”梁夙年问他。
谢嘉然点头的功夫,水就被人从手上抽走了。
梁夙年动作自然地拧开瓶盖,仰头一口就喝掉大半。
谢嘉然看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阻止的话在嘴边滚了一圈又咽下去。
水不是新的,他已经喝过了啊
“怎么小气到给我喝口水都不高兴了?”梁夙年拧上瓶盖笑道。
“谁小气了,你爱喝就喝。”
“真的假的,那你怎么脸都气红了?”梁夙年说:“还有耳朵。”
“刚刚吃的菜里面有小米辣。”
梁夙年笑得更灿烂了,也不知道是信还是没信。
“忘了跟你说,周末来我家玩儿?我们在家煮火锅吃,我妈买了好多菜,你爱吃的都有。”
谢嘉然注意力还在他没打算还给自己的矿泉水上,出了神,也没仔细听他说了什么。
额头被轻轻撞了一下。
梁夙年打过球手不干净,就用自己脑袋去碰他:“怎么说着话都能发呆,想什么呢?”
“啊?”
“我说,这个周末来我家吃火锅,顺便给你辅导作业,好不好?”
谢嘉然了一声,摸摸脑门:“那你明天过来接我。”
梁夙年笑:“知道啦,小少爷。”
报时的铃声响了,谢嘉然准备离开,忽然又想到什么,回头对梁夙年认真道:“下次你打球可以给我发消息,我给你买水。”
送水这种事他来就好,不要去麻烦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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