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差一点就要记不住了。
……
宿舍里格外安静。
屋子里除了钟表滴答走过的声音,就只剩下时霁断断续续的汇报。
庄域认真地听着。
他没有出言打断,扶着时霁坐下,专注地听时霁有些生涩吃力地连比划带描述,伸手替时霁擦干净了脸上的眼泪。
年轻的副观察手汇报到一半,后知后觉自己哭成了个小喷壶,脸上一热,耳根转眼烫得通红:“……”
庄域看着他,脸上终于带了点久违的笑意。
他接过展琛递来的水,点头道了谢,放在时霁面前:“再哭五分钟。”
时霁:“……”
年轻的副观察手从喷壶变成了开水壶,局促地端端正正坐着,努力想把自己藏在一次性纸杯后面。
庄域替他理好衣领:“哭够了,不哭了?”
开水壶热腾腾地点头摇头。
庄域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S7刚进队的时候才17岁,个还没长完,被按着脑袋吃成长快乐营养餐,总是忍不住偷跑出去买可乐。
队里每个人都忍不住揉小S7的脑袋,隋队负了伤,头几年就退下来转了指导员。接到最年轻的队员倾诉的生活苦恼,一本正经地开导他,揉了脑袋以后才能长得高。
庄域问:“还记得指导员吗?”
时霁怔了下,有些迟疑地抿了抿唇,轻声道歉:“我——”
庄域点了点头:“除了知道我是组长,还记得我具体是谁吗?”
时霁:“……”
庄域大致掌握了副观察手的具体情况。
特战队经过严酷训练,意志力总比寻常的人强些,即使遭遇电子风暴,也能拼尽全力记下一些决不能忘的事。
他的副观察手除了记住“组长要求在危险区域隐蔽”这条命令,剩下的全部意志力,都用来记了那团光家里的地形图。
庄域悬着的心落下大半,又好气又好笑,几乎又想一把拍这个臭小子的脑袋。
他的手抬到一半,又想起时霁现在的情况,堪堪停下动作:“不要紧……不着急。”
“能回来就行,别的什么都不着急。”
庄域:“也不准着急。”
时霁一小口一小口喝着水,他有些犹豫,仔细想了想,又轻声问:“他们……”
“都活着。”庄域知道他要问什么,“只是还要慢慢找。”
庄域说:“等你好了,回来陪组长一起找。”
时霁目光亮了亮,还有些漉湿的黑眼睛里,浮起惊喜的明净笑意。
他眼底没了心事,这样一笑,就更像当初那个从飞机上轻巧跳下的少年驾驶员了。
庄域彻底放了心:“好了,去睡觉。”
时霁下意识站起身,他本能地服从庄域的命令,又还有些不舍得:“组长。”
“你现在还不能直接叫我组长。”庄域说。
时霁微怔。
庄域看着他,目光灼人的亮。
他的副观察手一直在等他。
这是整个联盟最有天赋的观察手,要不了多久,还会成为最优秀的一个。
庄域忽然理解了聂院长的坚持。
“两天后那场全地形模拟演习,不止有军事学院,还有现役的所有军团,特战队的成员也会参加。”
庄域:“你们是红方,我们是蓝方。”
时霁的呼吸顿了顿。
他忽然有一点头疼——这种疼痛他很熟悉,每次他要想起什么来的时候,脑域里那道程序就会把那些画面彻底绞碎。如果他敢反抗,还会招致更严厉的惩罚。
但这次,那种细微的疼痛只出现了一瞬,就被更强悍稳定的力量牢牢挡住。
他的脑中第一次出现了过去的完整画面。
……
他从老式战斗机上跳下来。
地面上站着一位格外年轻的中校,军服和他们的制式不一样,正和旁边的人说着话。
空军基地的上级笑着招手:“快过来,见见庄队长……”